第一章 0186（一）（1/2）
我站在泛着金属冷光的大门前，吐出一口浑浊的空气，伸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www.dizhu.org趁着门上那块黑洞洞的显示屏还没亮起，我凑上前，迅速理正衬衫的领子，将剧烈奔跑下微微发乱的头发压老实了，嘴角一勾——
很好，今天的形象气质又是满分。
显示屏“哔”了一声，大门哗啦往两侧滑开，精致的小花园内，两个球形的园丁机器人正在吭哧吭哧地修剪草坪。
非常好，这说明我家那个动不动就抽风的AI管家不在。
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许多，我忍不住哼起了轻快的小调，步子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花园不大，十来步就能穿越。嘴上的调子副歌都还没哼完一遍，我就来到了灰白外观的房子前。
副歌尾调一不留神吹走了音，被我无缝衔接了一声得意洋洋的口哨。我抬起一只脚，蹬在门口矮阶的第二级上，等待门禁系统的虹膜识别。
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今天的门禁反应可够快的，我心想，难道是系统升级了？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对这个问题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就听见一道凉凉的嗓音传了过来：“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抬头，门后正站着名年轻男子，身量修长，交错着双臂。他戴着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小半张脸，但下颔线条清晰而流利，让人第一眼见到，心中就忍不住升起想要一睹他真容的想法。那压得极低的同色棒球帽下露出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我。
愉悦的口哨陡然夭折在半空，我瞪大了双眼，结巴了一瞬：“你你你你、你——0186，你剪草坪的时候不是从来都不在家的吗？”
是的，如果我不说，恐怕没几个人能看出，这个开门的男人，就是我家那动不动抽风的AI管家。
至于他为什么被设计成了这种……离反派只差一个墨镜的外形，就得归因于他那品味清奇、脑回路打成死结的开发公司了。
六年前，远星市一家倒霉催的生化研究室由于操作失误，引发了大规模爆炸，导致了严重的空气污染。好在这几年来，空气净化项目进行的还算顺利，到现在已基本将污染消减得七七八八，预计不出两年，就能回到当初空气质量佳的级别了。
0186的开发公司很快便从中嗅到了商机，埋头死命研发了两年后，便打着“净化空气，人人有责”的旗号，实则为了推销第二代人形智能，宣布将对所有已售出的产品免费回收，并且声称，全面升级后返还一个绿色环保版的。
我看着0186一丝褶皱也没有的黑衬衫，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厂家恐怕是色盲吧，说好了绿色环保，你他妈给我个黑的是怎么回事？
而且，说好了要号召净化空气，你他妈给AI戴个口罩什么意思？是告诉我们空气有毒不要吸吗？
我看是偷工减料，请不起设计师做脸部设计吧？
“不好意思，尽管‘修剪草坪’和‘我不在’两项事件同时发生的频率的确很高，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存在因果关系。你的推断显然是不合理的——”
我撇了撇嘴，并不想和一个人工智能探讨逻辑链。有其研发商必有其产品，我一直怀疑0186动不动抽风的毛病，是源自他的厂家爸爸。
“行吧行吧，”我绕开0186走到客厅里，蹬掉鞋，四仰八叉地躺到沙发上，柔软的沙发很快凹成舒适的形状，将我包围住，我闭上眼，说，“你爱在就在吧。”
半人高的机器人咕噜咕噜滚过来，用机械臂拾起鞋，又滚回到门口。片刻后，我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到0186的脸出现在正上方。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他重复了一遍刚开门时的问题。www.dizhu.org
我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明天去实验室，今天放假半天。”
0186的脸凑近了一分，我能清楚看见他的眉毛蹙起来了。
啧啧，这仿真效果，跟真人一样。
0186：“实验室？”
我点头：“就南边那个，跟旧研究所隔一条街。你应该能查到。”
他凑到我眼前，极近的距离，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我心一沉，妈的，这是又要犯病了。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我建议你不要去。从你的脑部扫描图，和这二十六年的记录看来，你并不适合从事与生命科学有关的工作。”
我推开他坐起来，忍无可忍道：“0186，你确定你不要检修一下？”
0186：“抱歉，由于我这个型号已经停产了，无法更新升级。”
“谁让你升级了？”我说，“检修！我是说检修！”
0186挑了挑眉毛：“我认为自己的系统没有问题。如果你觉得有感染病毒的可能性，请告诉我具体来源，系统会立即开始查杀。”
妈的，什么玩意，这傻AI以前脸上明明就一个表情，最近怎么越来越丰富了？
难道真的是我……
我艰难地思索片刻，干咳了两声，欲盖弥彰地说：“不，没什么。总之，你……你自己有空多杀杀毒吧。”
说实话，黄色网站上真的有这么毒的病毒吗？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手滑点开的，不出十秒钟就关了，而且，我明明是在个人终端上操作的，这也能同步？！
还有没有点个人隐私了！？
要不是厂家倒闭了，我绝对要投诉！！！
0186抹平衬衫上最后一缕褶皱，说：“智能AI的设计初衷是为了按照主人的喜好，尽可能满足主人日常起居的一切需要。”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偏好评估系统运行四年以来一直运行良好，错估率从来没有超过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
想老子二十六年来阅片无数，虽然两个月前被我错点开的那个……题材和从前不太一样，可才放了十秒，俩男的衣服都他妈没脱啊！
这就能推断出什么了吗？！我呸！
还说什么按照我的喜好。我是说0186以前一直很正常，怎么两个月前突然开始频频抽风，洗澡守在浴室外面就算了，竟然还趁我睡觉进我房间，动作熟练得很，一看就是惯犯！
原来都是这个对估率没超过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的破系统的问题。
系统坏了没得治，我一时气结，只好冲他摆摆手：“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我要回房间了，晚饭之前都不要来打扰我。”
0186半靠着墙，皮肤在室内模拟日光下显得十分白皙。我叹了口气，园亮科技作为一个主打家政服务的公司，能把一个人工智能做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模特气质，简直是奇迹。不过，就这样它都还是垮台了，也是很传奇了。
我走上楼梯时虽然是背对着0186，却也能感觉到他帽檐下的那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我。我总觉得0186时常会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那目光虽然看不出情绪，却也不是冷冰冰的，像是有一点人情味——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0186作为第二代人工智能，程序还不太完善，拟人方面的指标还在摸索之中，设定的稍欠合理。
毕竟，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起，就是这样了。
*
其实人工智能这东西，早在几十年前就非常普及了。但人形AI，却是最近十年才兴起的，尽管现在已经更新到了第十一代，真正做到外形功能兼具的厂家仍是寥寥无几。
0186是我七年前买的，我那时候贪图便宜，想着有个煮饭工就行了，营业员苦口婆心的劝阻被我左耳进右耳出，我扫了一眼价码牌，就扛回来了。
现在想想，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该当初。
七年前的0186还不叫0186，那个时候它不仅有个很土气的名字，叫做“煮饭小能手”，还有个土鳖无比的外形——就一个椭圆柱，脚下四个轮，头顶是半球形，像一百多年前的翻盖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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