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故事 015(1/2)
云安君发觉事实比自己想的更可怖。
他与夕山君没有深交,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觉得没必要刻意交往太深。然而却未曾想
到, 自己师兄,竟是这般样子的人。
夕山君私下长袖善舞, 各处逢源, 结交各方,这也罢了。
甚至那个宫中甚是仇恨自己的小皇子白冽, 似也与云安君极交好。
如此种种,也不觉令人心惊。
乃至于, 夕山君身边那位神女容青檀,夕山君决意唆使容青檀,争夺国师之位, 因而操作太祭司之心, 也是昭然若揭。
这亦是让云安君面色微微生寒。
若只是争权夺利,也还罢了, 云安君甚至是可以理解。
毕竟这个世上, 又有几人,会无权欲之心。只要夕山君支持自己主张,废除蓄奴, 贵族以军功获取继承权,他可以不介意主持这一切的不是自己。然而,夕山君过于讨好贵族。
其中最为可恨便是, 夕山君笼络的那位神女容青檀。
这对于云安君而言, 是绝不能容的。云安君本来就致力于削弱太祭司对大月朝堂乃至于百姓的影响力, 可能有些人觉得,能预知一些未来如何了不起。可是云安君既不如何的希罕,也不想知晓。
说到底,人的未来,应该在自己的手中。
所谓的神谕,所谓的预知,其实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什么溢出。
而身为国师,至多是个点缀的吉祥物罢了。
故而云安君也极力淡化,神女对大月的影响力。
所以那日,云安君是绝不会允许,让容青檀区区神女,夺走扶云丹的风头。
然而有些人,却并不明白这一点。
夕山君分明是想扶持出一个国师,甚至借此扩大神女们的影响力。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云安君内心之中的法则,而对于阻拦在他面前的人,云安君是绝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这一世,云安君也是已然升起对夕山君的警惕了。
而此刻,一封家书却也是极为巧妙的送入了吴姬手里面。
容青檀那个计策,夕山君终究还是采纳,只觉得试试也无妨。
纵然容青檀接二连三的让夕山君失望,可夕山君仔细想想,又觉得容青檀所言,似乎也总算是有些道理。
这个道理,在于女人总归是比较软弱的。
好似扶云丹这样子的女人,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却是好似吴姬这样子的女人。
吴姬只是个家姬,当了半辈子的金丝雀,见识短浅,一生只知道对男人献媚,加以取悦。
这正是夕山君眼里的肤浅女人。
这等出身卑微的女子,纵然云安君废除蓄奴,可还不是留在了原主人的身边,也没有走。
也对,一只老了的金丝雀,还能去哪里呢?
这等女人,是离不得男人的。此等家姬,最非分的要求,也不过是想以家姬的身份,母凭女贵,回家做个大老婆,作威作福,给家里姬妾炫耀。那眼界只有针眼儿大,也就这么一副样儿。
闹起来鸡飞狗跳,也不过飞溅一身泥,若能再闹出什么丑事,那么扶云丹更是面上无光。
这样子,一个美好的童话,顿时也是显得极为可笑。
可未曾想,这封书信,送入吴姬手中,却也是如石沉大海。吴姬甚至只让送信奴仆带话,只说既然已然不允蓄奴,她便已然是自由身子,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如此结果,再次出乎了夕山君的意料之外,原本瞧个好戏的心情,顿时也是落了个空。
他想,青檀的计策始终是没什么用的。然而,他终于隐隐感觉到了扶云丹的运势。
也许,这个女人真是个厉害人。大约那女人也说服了亲娘,让亲娘安安分分吧,好好做个幸运的母亲。
也对,没什么心机算计,此女凭什么爬到如此地步。
可是夕山君又想错了,扶云丹并未刻意阻止。
吴姬纵然尚自眷念,也许不算什么大错,毕竟她这样子过了几十年。
然而出乎意料,吴姬居然如此淡然拒之。
她踏入吴姬房中时候,只见吴姬居然将那封信用火化去。
这使得扶云丹不觉轻轻的一挑眉头。
吴姬和声说道:“怜怜,你来了。”
扶云丹沉吟:“母亲,你当真舍得?”
吴姬似是一怔,含笑轻轻摇摇头:“你知晓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是你牵着我的手,带我骑马,说我是你母亲,我就好像做梦。怜怜,我看你背挺得那样子的直,那时候我便禁不住想,我也要抬起头来。我想,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女儿。”
她瞧着火舌慢慢舔过了信,那封信化为了灰烬。这让吴姬回忆起许多旧事岁月,年轻娇憨时候,那个小主人亦是清俊,含笑瞧着自己。后来她便有孕,被允生了个女儿,然后情分渐渐淡了。后来,她献舞时候被客人瞧中,小主人只怔了怔,便让自己好生侍候。那时自己侍候完客人,喝了一碗避孕的药汤,却咬着被子哭泣,知晓无论有什么样错觉,都不过是自己的非分之想。次日醒来,她敷了红肿的眼,犹自一派娇憨可人。
似乎,唯独怀中乖巧伶俐的女儿,能给予自己几分暖心和熨帖。
“他总是居高临下,从来未曾对我说过这般温柔言语,可我并不乐意回去。”
吴姬轻轻抬起头:“我说我爱他,嘴里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自己也骗自己。因为这样子和自己说,日子似乎也能忍下去。”
她伸手,轻轻的抚上了扶云丹的面颊,不觉柔声说道:“如今你既出色,又陌生,总觉得你仿佛是别人。可是,你总归是我女儿。”
一股不属于扶云丹的悲伤,涌上了扶云丹的心房,然后扶云丹的手臂,抱住了这个女人。或者不如说,霍怜抱住了她。
吴姬不觉泪水盈盈,一点点的,透入了扶云丹的衣襟。她伸出手,略一犹豫,回手轻轻的拍打扶云丹背心两下。
忽而间,她觉得仿佛找到了自己女儿。
扶云丹眼里流趟与自己意志全然无关的泪水,内心似有着一个声音,轻轻言语:“阿娘,对不起。”
而霍怜的精神体,似也生出了变化,竟也不觉流趟一缕温暖和熨帖。
似乎轻轻拔出了原本存于心口的一根尖刺,消去了霍怜堵在心口一处小小的心结。
似乎,扶云丹以霍怜身份,立下大功,让卫央后悔,容青檀吃瘪,都及不上此刻霍怜精神体的欢喜。
待大月国主封赏下来,扶云丹摇身一变,顿时也成为宫廷四大统领之一,兼任宫中女傅,可教导公主乃至于嫔妃习剑。如此一来,扶云丹也被大月皇族视为心腹。
毕竟在大月国主瞧来,扶云丹身份低微,也无依附,自然更易对皇族忠心。
再来,扶云丹身为女子,出入内廷也更加方便。
而扶云丹教导公主习武时候,似总有一道不善视线,将扶云丹如此打量。
皇子白冽今年才十三,却已然是个英武的少年。
前世,便是他下令,车裂云安君,杀死这位大月国的功臣。
而此举,也让这位新君名声扫地,颇被诟病。
纵然北散关之战,损耗过多,让云安君备受诟病。然而日子一久,伤痛可以弭平,好处也也渐渐显露。
收复北散关后,一举解决了边患,桑漠也元气大伤,故而再无力举战。
再者,云安君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当时应允之事,便也做到。
纵然人死了,也论功行赏,惠及后辈。
他更游说国君,安顿战死士兵的家人。
原本民间对云安君怨声载道,日子久了,倒是渐渐缓和了许多,也有人再说云安君的好了。
可偏生这个时候老国君身死,新君即位。而这位即位的新君,却对云安君颇多仇恨,认定此人乃是饱含了狼子野心的奸贼。他也认定,大月百姓均是对云安君恨之入骨。加之身边的人教唆,故而新君顿时觉得,一旦诛杀云安君,便是上下皆悦,大增威信——
这大月新君,果真亦是不够老辣。
扶云丹也没想到,云安君这样子的人,居然真有迂腐的忠心,没有狼子野心,居然束手就擒。
所谓君臣之义,对于扶云丹这样子多次穿越的宿主,早就不算什么。
她也没想到,云安君居然还有这么点忠义。
没有临死反扑,没有觊觎王位,没想过做国主——
新君将大月最忠心的臣子五马分尸了。
当然最后得益最多的,是接手一切的夕山君,是成为国师的容青檀。反倒是新君本人,名声有损,别人都说他擅杀有功之臣。云安君死了后,怀念他好处的人倒也是越发多了。
这个大月国未来的国主,就是眼前的皇子,白冽。
老国主嫔妃不少,子女却不多,儿子之中稍微像样点儿的,也只有白冽了。
白冽这个皇子,总归有几分英武之气,不似其他几个,歪瓜裂枣,沉迷声色。
如今十三岁的少年皇子,看着扶云丹的眼神,也有点古怪的异样。
他眼珠子扫过那张美丽的女子皮囊,眼底神气,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
十三岁,也懂女人了。
当然这般火热的眼神里面,自然没有丝毫的尊重,反而透出一股子轻佻和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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