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同事（1/2）
隔一日，前川汇华的总经办，桌上堆满了一张张面试答卷及设计作品。
两天的面试考核已全部结束，张经理主动过来向副总汇报，这次最终拍板，他决定不了。
副总丁鹏正在全神贯注地审阅中，等候侧旁的人事部张经理，见丁鹏不是翻一翻就算了，反倒郑重其事地一边看一边思索，有时停笔想一想。说不好奇是假的，但他不敢多嘴。
一个普通的设计职位而已，副总昨天问一遍，今天又问一遍，张经理不禁纳了闷了。
“这设计稿是谁的？怎么没有标注署名？”丁鹏拿起A4纸张，剑眉一挑，侧过身，不解问道。
“副总，这一叠设计稿都是文总监亲自加班筛选。”张经理故意耷拉着脑袋，一副卑恭姿态，好似这事自己实在做不了主权，如实回道：“凡是不合格的，文总监一律不加署名。”
假作真时真亦假，一向是张经理的个人保护色，何况他昨天确实看到文总监很晚下班。
“是吗？他这么敬业？”丁鹏不以为然地开始翻阅着那一叠不合格的设计稿。不管真假与否，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作品入不了文总监的“法眼”。
“昨天文总监确实有加班。那些标注署名的，才是文总监审批过的合格作品。”副总那么明显的动作，张经理一点就透，心领神会地开始引导着：“副总，昨天最后一个通知复试的赵小姐的作品，也在您手上的这一叠不合格里。”
不出所料，丁鹏一听就不高兴了。昨天最后一个复试名额，是他亲自临时加的，他不相信文总监完全不知情。手上的动作停了几秒，他二话不说地继续翻阅着。
这个人！既然领导亲自点名，最起码问一句领导意见，什么时候轮到下属越俎代庖？
不仅仅是这次的新品包装设计，暂且不翻旧账，单凭今年上半年企划部交出的设计方案，绝大部分创意老套，毫无新颖，与产品本身概念不符也都忍了，竟还差点连累公司被告抄袭！
试问哪个老板敢用这种员工？怕是只有总经理丁豪一人才会百般容忍得下去。
丁鹏此时严肃板着脸，气氛凝重，张经理不自觉后退一小步。在他旁观者看来，现在副总和文总监之间的针锋相对下，最终选出那位合格者，一经入职估计日子不好过。
“张经理，这事你怎么看？”丁鹏一边翻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副总亲自挑选的名单，自有原因。”张经理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不躲不闪地直面回答：“这次我和文总监一起负责考核，发现大部分都不错。有的不仅学历高知识广，还对市场销售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有的虽学历差了点，但论专业思维逻辑各方面，不亚于一个科班出身。”
“既然如此，那你觉得谁最合适？”丁鹏看着张经理，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不拘的微笑。他一向反感阿谀奉承之言，但张经理毕竟是人事部门，工作性质特殊，他无法反驳。
“副总，艺术方面，文总监比较熟悉，我只能从外行角度去看。倒是有一个面试者，年纪轻轻，设计创意很特别。”张经理实话实说，这一句没动那份歪心眼。
“有作品吗？我看下。”高挺英气的鼻梁上重新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丁鹏似乎被勾起了好奇心，温文尔雅的模样，语气却始终带有一种不可触犯的威严压迫。
闻言，在一堆作品中，张经理轻车熟路地一下翻找了出来。当时那位年轻人把设计稿直接双面打印，一面是彩色版本，另一面是黑白版本，与其他作品明显不同，所以他一眼注意到了。
几张A4打印纸一字排开后，张经理见丁鹏纹丝不动地坐着，便介绍道：“副总，这些都是她在现场独立完成的全部作品。包含创作设计稿、产品精修图、手绘画稿等等，您请过目。”
顺着视线，丁鹏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幅作品，仔细端详着。刚才他也一页页翻阅过文总监所挑选的合格设计稿，这么一对比，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副总，这次文总监特意把新品包装设计作为现场考题，他事先和我讲过。”张经理担心丁鹏看不懂考核主题是什么，便又一次主动解说。
“黑金色......男款女款？”丁鹏忽然手指摩挲着纸张，抿着唇，似乎陷入思考什么。
不到一分钟，丁鹏回过神来，对着张经理问道：“是文总监要求设计男女两款吗？”
“具体的我也不确定，我只记得当时文总监还问过那人为什么要设计男女款。”张经理有点猜不透丁鹏在思索什么，所以非常谨慎地措辞中。
“那对方怎么说？？”丁鹏慢慢放下了纸张，面无表情道：“既然面试官没有明确指明设计男女两款，擅自主张的不按要求设计，哪怕创意再好，知不知道很可能被审批成偏题淘汰？！”
下一秒，张经理战战兢兢的，听丁鹏那微怒的语气，他惶恐撞上枪口，咽着唾沫，连忙道歉：“对不起！副总！是我考虑不周，没发现漏洞。我现在就把这些收起来！”
“不用，先放着吧。”丁鹏看了一眼表情紧绷的张经理，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怪你，张经理。我只觉得那个面试者粗心大意，不注重细节，万一被人挑刺失去机会怎么办？”
骨节分明的白净的手指，再次触碰了桌上的那张纸，丁鹏淡淡问道：“张经理，你接着说吧。比起文总监筛选的那些作品，我更愿意听听看，你主动推荐的这个人。”
“副总，详细的设计理念已标注在纸上。您还有什么想问的，我所知道的都会回答。”这次张经理收敛了许多，职场上说多错多，他不敢再邀功。
“新品定位的是轻奢主义的年轻消费群......以你外行的角度，你觉得这设计如何？？第一眼感觉怎么样？”丁鹏特意让开了点空隙，示意张经理好好看看，提点意见。
“额，副总，这个吧...”张经理为难地有点结巴，但还是回应道：“我也没啥艺术细胞。第一眼感觉吧，黑金色好像还挺符合轻奢品。像我爱人平时买的那些名牌包包，大多数的包装都是什么黑白灰，简洁的英文字母，没有多余装饰。但这些，我也不知对不对。”
“轻奢的概念，是精致小贵，与名牌奢侈品不是一个级别。”丁鹏盯着那幅设计稿，想了想继续道：“这个人的设计灵感，可不是照葫芦画瓢参照国外品牌。你看这设计简述。”
张经理好奇瞧了眼纸上的那排小字，抬头又望着丁鹏，谦逊道：“副总，要不您说说？这什么東方西方色系，我真心看不懂。所以她选用黑金色是具有一定寓意吗？”
“从原始氏族社会到大秦王朝，黑色承包了整个文明的源头部分。它代表天，代表神秘和不可知事物，令古人敬畏，崇尚以黑为美，是真正的众色之首。比起汉代之后的赤红，其实黑色才是起源更早的中国色。”顾不上一脸茫然的张经理，丁鹏起身站在玻璃窗前，俯瞰整个城市景致，正儿八经道：“所以对方才把新品男款配以纯黑色。有心了，不错！”
杵在原地的张经理，稍显尴尬，其实他还有一堆工作量，又不好意思破坏了丁鹏的兴致。
“黑色配男款，金色配女款......呵呵，有意思。”丁鹏一直沉着的脸，终于舒展一笑，转过身来，他又是一副沉静的端坐姿态，像是忍不住分享，愉悦道：“张经理，你知道女款又为什么配金色吗？”
“额......这个我也不知道。副总要不您也一并说说？”张经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道。
“你想啊，黑色是至高无上的尊敬，同理推敲，女款是不是也得同样匹配一种尊贵配色？”丁鹏耐着性子，循循引导：“古时最高女权的一国之母皇后，包括太后，是不是千岁千千岁？”
话音刚落，张经理有点傻眼了，酝酿半天，他无奈地点点头，不想说话了。
“古代建筑都是座北朝南。以皇宫为例，皇帝太子都住东宫，而皇太后皇后妃子公主女眷等，均住在西面，西厢房之类。”越讲越起劲儿，就像读书时拿笔破解一道道奥数题一样，丁鹏自信满满道：“东方属木，西方属金，所以女款配以纯金色，最适合不过。”
“哦，原来这么深奥......我今天真涨了见识，谢谢副总。”张经理违心地附和着，他不知丁鹏待会又要蹦出什么天文地理，所以赶紧提示道：“副总，那您看这设计职位......最终选哪位？？初试复试已考核结束，他们还在等结果。”
“就你推荐的这人吧！”丁鹏毫不犹豫地夸赞道：“像色感敏锐度及审美这种专业技能，是需要一定时间的积累沉淀，是骗不了人的。如果是自带天赋的话，那真的是个好苗子！”
“那我现在电话通知？安排她明天入职？”张经理点点头，再一次确认道。
“不，你现在通知对方，明天最后一轮面试考核。要是过了我这关，当面答复入职。”丁鹏沉思片刻后，缓缓道来。光凭一两幅设计作品，人又未曾见过，他还不能完全放心，心有疑虑。
下一刻，张经理拿起手机，当着丁鹏的面，快速拨通了赵苏的电话。
事已至此，张经理也算恍然明白过来，副总摆明了质疑文总监的办事不利，几番插手招聘设计职位一事，或许不过是个小小的立威而已。这般节骨眼上，他不敢丝毫怠慢，这事最好早点结束早点脱手，千万别再波及到他身上。
接到前川汇华的电话通知，赵苏万分诧异。因为复试结束的当天，文总监早已打过电话。
距离成都市全车程约158.8公里的乐山大佛景区，赵苏正在顶着烈日下，浮躁不安地承受着火烤一般，排在长长的游客队伍最末端，准备下九曲栈道拍照。
昨天要不是文总监的电话，赵苏也不会早早安排了今天的游玩行程。她本来对这种名企招聘也没抱太高期望，只是很意外，连没通过考核都会电话通知，大公司都这么客气吗？
乐山大佛是中国最大的一尊摩崖石刻造像。从大佛的头顶到脚下，每个角度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感是不一样的。赵苏坚定认为采用仰视角度，从大佛的脚下往山顶上拍照，才能更直观地展现出凌云大佛的那种雄伟壮阔，气势不凡。据说大佛的脚面可围坐百人以上，可想而知得有多大。
“你说什么？！文总监亲自打电话告诉你不用来了？？？”赵苏说得云淡风轻，差点没让张经理惊吓得手机掉地上。实在出乎意料，张经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手机开了免提，张经理重复问道：“赵小姐，我再跟您核实下。复试结束的当天下午，创意总监真的亲自跟您打电话，让您不用来了？”
“是的。昨天下午大概三四点左右打来的吧，我这儿还有通话记录。”听对方语气，估计是内部没怎么对接好，口条不一。赵苏征了征，又看了一眼手表时间，郑重其事道：“张经理，要不您先和创意总监商量一下？我现在人在乐山大佛景区，明天可能无法准时参加面试。”
没有直接拒绝，已是给足了面子。张经理不再多言，回头一筹莫展地望着丁鹏，发现对方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怎么办？他这下更加愁云满面。
正准备挂掉电话时，丁鹏突然咬牙切齿道：“让她明天来面试！文总监说了不算！”
“赵小姐，是这样的......”关掉免提，张经理如同解脱一般，三步并两步地奔向门外继续通话中。刚一关上门，里面霎时传来摔东西的撞击声，吓得他赶紧溜掉。
三分钟后，张经理站在门外深呼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门，再次进了办公室。
摔进垃圾桶的一堆A4纸张，是文总监筛选出的一批合格设计稿，张经理装作视而不见，小心翼翼地站在办公桌对面，轻声提醒道：“副总......”
丁鹏抬起头来，怒火还在胸腔翻腾着。他那平时充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射出两道寒光，咄咄逼人，如同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他不仅生气，恨不得马上把文总监直接轰出去！
“怎么说？那人明天还来吗？”当务之急，丁鹏努力克制住怒气，镇定地问了句。
“副总，她现在不在成都市，想把面试时间改为后天上午......”张经理头冒冷汗地回道。
“自己内部乱七八糟！当人家傻啊！愿意来才怪！”丁鹏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面孔非常严肃地说道：“电话通知是人事部的职责，什么时候轮到企划部代劳？确定没人请示过你？”
“真的没人请示过我！副总！企划部昨天什么时候打电话，我完全不知情！要是知晓，我也不会今天特意跑来向您汇报。”一看苗头不对，张经理条件反射地急忙辩解道。
“你现在马上去，让他给我滚进来！！！”用力把合同啪地拍打在桌上，丁鹏怒不可歇道。
“是！我立刻去！”张经理迅速应和一声，便转身离开。文总监这般嚣张，也是压根儿没有顾及同僚面子，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老实讲，他心里同样憋着一口恶气。
正当张经理气冲冲地开门时，丁鹏却突然从背后喊住了他：“等下！先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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