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2）

又有白龙死在了岸边。---脖颈血肉模糊，纯白鳞片间晕满干涸的血。同族悲吟响彻九霄。

这条龙我认得的。

他该是条另类的龙。狂傲，也凶狠。我少时术法还未精进，常抢不到食，奄奄一息时得他救助。他冷着脸，嘴里带着谩骂，却多少于我有恩。

我避开众龙聚集的时段，见那白龙尸身还未消散，向他道谢。竟发现他庞大的身躯下落着根水蓝的头发。

我在洞里待了三天，去反思景眠的出现。

初见发丝的嫣红，原是未洗净的龙血。以往平淡对谈，亦化为谎言，字字扎耳。

我不清楚他如何来的力量，也能看出他眼下青黑，一日日的干瘪。也能知晓他为了这份力量，活生生掏空了身体。

他来找我时，裹在黑漆漆的袍子里，露着截干瘦的手腕。周身灵力澎湃，源源不绝，竟然隐约压了我的龙威。

“你为何不杀我？就像杀死那些龙一样。”我开口道，喉咙嘶哑。

无数夜晚，水下波光粼粼，我在他身边阖上眼眸。月华流转，他手中藏着尖刀。

他垂下蓝色的眼睫，像将破碎的宝石。

“不知道。”他目光游移，“我想要你的逆鳞，去救一位大人。”

这就是为何那些龙尸的颈部血肉模糊，失了逆鳞。

“他们都没有用。”景眠双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都没有用。”

他语无伦次，抬眼期盼地看着我：“白龙鳞毫无用处……我，我想试试，黑……黑龙鳞。帮帮我吧。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大约明白自己的请求可笑得很，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断揉搓着手指。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他博取我的信任，背地大肆屠杀龙族，都不过是为了一片小小的逆鳞。自诩强大的龙怎会料到，自己竟轻而易举死在柔弱鲛人手中。

我该早早赶走他的。但我妄自尊大，却又顾影自怜。不乐意独活，偏偏无人到来。

我看他病得不轻。--*--更新快，无防盗上dizhu.org-*--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情愿以身犯险。

他鬼魅般闪自我身前，挡住去路，双眉紧皱，嘴唇灰白：“寒池，你不能走的。”

“我不走。”我后退半步。

景眠不会放我走，除非我把鳞交给他。

我抚过颈侧，当他的面化出剔骨尖刀。刀抵过脖颈的滋味着实难受。如被海蛇锐细的舌舔舐，寒意袭人，酸麻不已。

传言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来人间走过一遭，着实无趣至极。

我亲手剜下了那片倒长的鳞。看他怛然失色，手忙脚乱扑过来拦我。

晚了。

喷溅的血沿着脖颈汩汩淌下，染花了洞里铺的透亮水蓝鲛绡。洇红了玄海之水。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血。捂着抽搐的脖子，血仍渗过指缝，沾了满手，宛若鲜艳的红绫紧缚。

似将成为山下掩藏的废弃泉眼，亟待干涸。

一点也不疼。不疼的。

不疼吗？但我如堕冰窖，好像快死了。

景眠想要我的鳞，可他终究得不到。

我向来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我凭什么给他。

鳞片捏在掌心，烙铁似的，与皮肉黏连。

我终究没能去死。

我扔了那片混着血污碎肉的鳞。看着景眠施法去抓，去捞。看着它顷刻卷入大海深处，消失不见。

就像看着随处可拾的贝壳落入水里。

我听见他颤抖着在我耳边疯魔般喃喃。

“他不能死的。他救了我的命。他不能死的。”

——

我找到浮在虚空之境半空的裂隙，第一回主动钻进去，以鱼形。

薛烬端坐桌旁，缝隙下候着我的，是那张软垫。

——我开始怀疑那是特地为我准备的了。

“是你让风亭找我的。”我没再犹豫，开门见山。

“是我。”薛烬利落道。

我焦躁不已：“他说了什么？”

不等他答，我紧接着说：“我没有杀景眠。”

我不杀他，他却死在我眼前。

我扔了于景眠而言是救命稻草的鳞，可他非但不放任我死，倒为我止了血，自顾自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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