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喋血年轮 第六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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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他从小胆小怕事,连蚂蚁也不敢踩死一个,叫他去打仗杀人,他不敢!”媒婆生气地说,“如果你要找一个敢杀人放火的主,我可帮不了!”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

至娴上前一步,按住媒婆的肩头说:“大妈,你不要生气,这能打日本鬼子的人呢,倒是有一个,你上次不是提起过他?”

徐妈一下子就听懂了:“你说的是刚景这个楞头青?”

“对,就是他!”至娴说。

“不行,这个媒我不做,我不能把你往火炕里推!”媒婆连连摆手。

至娴高高朗朗地说:“你就给姓刚的带个话,说是如果他愿意打鬼子,我就嫁给他!”

媒婆说:“你自个儿说去吧!”说完就气鼓鼓地走了。走不多远,还撂下一句:“没见过这样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女人,米囤子不跳跳糠囤子,黄连擦屁股,苦在后头呢!”

媒婆走了,林家三口。默默地坐着,没一人开口。过了好久,至娴才启齿说:“父,娘,你们倒是要说说,我这样做得对不对呀?”

高群叹了口气说:“女儿呀,你说是说得在理,可是刚景家太穷。你过去了受苦,我们不替你担心啊?”

至娴一听也生气了:“娘,我说你不是糊涂,也便是偏心了!当初要是讲吃讲穿,你就该让至安去上省里的财经学校,去吃香的喝辣的!可是你怎么同意他去投奔新四军?而你女儿要嫁一个敢跟日本人叫板的人,你就怕了,女儿和儿子就是不一样!”说完就悄悄擦泪。

高群听了说:“这个事我不管了!反正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有家长在呢,你去问他吧!”

林炳瑞听了,高高朗朗地说:“至娴说的我赞成!我林家生男是义士,生女是烈女!这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来操办!”说得至娴头一偏,倒在母亲怀里撒起娇来。

这徐媒婆也没回家,就径直来到庞家大院,一屁股坐在客厅红木椅上。庞夫人马上就出来点烟倒茶,低声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徐媒婆就哈哈大笑:“办得好,办得好!你去叫上庞老板,一同来听听。”这庞夫人叫来丈夫。徐媒婆慢条丝理地“咕噜咕嘟”抽了两袋水烟,才开腔说:“唉,这事啊,幸亏交给我来办;要是换成了别人,你们庞家非名声扫地不可!”庞夫人问:“这话从何说起?”媒婆说:“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林家小妮子人长得漂亮,可是事做得不漂亮!”庞老板听得一头雾水,就问:“你有话就直说,又没外人,不必转弯抹角!”媒婆就神神秘秘地低声说:“这林至娴品行有问题,她有一个相好!”庞夫人问:“是谁?我们认识吗?”媒婆答:“都认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在你家踩染砣的刚景!”庞夫人说:“不可能!刚景可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后生,你不要乱说;再者他家境也不好,林家女子能看上了他?”媒婆说:“这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瞎子戴眼镜——合光呗!”庞夫人又问:“你说说,她林至娴看中刚景哪一点了?总得有个原因吧!”媒婆说:“实话告诉你们,前几天,她们娘儿俩,就来这里私访过,没看上贵公子,却相中了满身横肉的刚景。林至娴又千方百计地向我打听刚景的情况,只怪我也没防她一着,就把刚景与日本人摔跤的事给抖落了。这下林至娴就铁了心,要嫁给一个敢与日本人叫板的人!你们说说,一个死心塌地,要嫁给一个叫花子的女人,是什么好东西?”

庞夫人听了这个情况,觉得脸上无光;自己的爱子的婚姻,又受到一次挫折,也是伤心事,就默然无语。而见多识广的庞老板,就想深想远了。他沉默了一阵,突然叹了口气说:“自古以来,这少年女子就分三六九等。有的爱财,有的爱貌,有的重德。而这个林至娴,看来又高上一筹!她爱的是胆识过人、能与奸佞抗争的勇者,她真是一个奇女子!徐妈呀,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要乱说!可惜我家中桥是个怯懦之人,没有这个福气匹配她啊!”说罢起身示意,叫内人付给媒婆酬金。徐媒婆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徐媒婆刚走出门外,后面追上来一个庞夫人。夫人是心有不甘,怎么自家一个英俊儿子,就输在一个穷光蛋手里?便拉着媒婆的衣角,悄悄问道:“徐妈,这个林至娴,父母是做什么的?读过书没有?”媒婆答:“她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木匠,母亲也只识几个字,家中也穷得叮当响——不过,她有个弟弟,却在‘沈氏’初中读过书,川海闸闹事,他就是一个逃犯,名叫……”

“林至安!是不是?”庞夫人脱口说。

“怎么,你也认识?”媒婆问。

庞夫人却没对媒婆说下去。她怎么不认识林至安呢?因为她不是别人,正是我们上文提到过的,王静如的二姨谢瑶!她当然在她大姐家见过这个精精瘦瘦的小子,还听过他一番慷慨陈辞!林至安既然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书生,他的姐姐,想必也是个有作为的能人。这时,庞夫人再也不懊恼了,相反,却为这个奇女子、这段奇姻缘而感奋。

再说这林炳瑞,乃是个说到做到之人。第二天一大早,他果真去寻找楞头青刚景了。妻子高群问他:“没头没脑的,你在哪儿去找到他?”林炳瑞说:“要找别人难,而找像刚景一样的单身汉,一找就着。”高群问在何处找,在桥底下还是涵洞里?林炳瑞说都不是,而是在土地庙里。

当时在一马平川的苏北大地上,每隔三里二里,就会看到一座土地庙。说是庙,它其实只有一人来高,四五尺宽的小屋,用现今的说法,是缩微建筑。建这些小庙,乃是乡民们出于对天地敬畏和对生活的无奈,建不起高宇大庙,塑不起菩萨金身,只得筹几块砖、凑几片瓦,在田头垄间,盖一间朱红群青、飞檐啄角的小小宫庙,里头摆一个牌位,四时八节,前来斋供求祷。这土地庙,就成了土地爷享用香火之地,又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栖身之地。

林炳瑞果然没费什么事,就在一个土地庙里找到了那个刚景。这个大汉,正在躺在一块破竹席上,盖着条烂棉被,还在呼呼大睡。他睡相也十分不雅:因为他个子大,庙又太小太窄,脚伸不直,就支在半墙了,像一个翘脚钟馗;手没法伸,就搂住土地爷那个泥塑木雕的老头,抱得十分亲切,全如搂着自家的爷爷。林炳瑞看得好笑,就喊了一声:“起来,太阳晒屁股了!”刚景听了,连忙翻身坐起,揉揉眼睛问:“什么事?叫我去夯地、垒墙?今天不空,染房里还有活。”林炳瑞说:“不是叫你干活,是有好事!”刚景听了,又躺下来继续睡他的觉,嘴里还嘟囔:“好事?好事也轮不到我呀!”林炳瑞说:“真有好事,你不起来别后悔!”刚景说:“有好事你去吧,反正我不后悔!”林炳瑞嚷道:“给你说个老婆你要不要?”刚景说:“给我说个老婆?是赏给我一个麻脸婆,还是一个瞎眼姑?”林炳瑞说:“都不是,是个全尾全须的呢!”刚景说:“我懂了,是‘耳朵像芭蕉扇子,嘴像河藕片子,尾巴像烧火棍子,走起路来哼曲子’的大肥猪。我猜得对不对?”说罢把被子蒙上头,拒听来人的哄骗了。林炳瑞急了,上前掀起刚景身上的被子,厉声说:“我是正儿八经地给你说媒,你倒不当一回事!看我不抽你!”刚景只得坐起来说:“你凭什么给我说媒?你把我当成足智多谋的苏秦,将来会六国拜相?你把我当成身居寒窑、鼻吐真龙的薛平贵,将来会西凉称帝还是怎么着?”说罢哈哈大笑。林炳瑞听了刚景这话,觉得这人虽贫困潦倒,谈吐中也显智慧,便更是下了决心,正儿八经地说:“我今个儿不是‘鼻子生儿子——哄你!’而是真心给你做媒,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刚景问:“那你说说,那你凭什么给我做媒,是看中我哪一桩了?”林炳瑞说:“是看中你有男人的血性!”刚景说:“我本大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胆量,恶人不惧,好人不欺!”林炳瑞叫声:“好!凭你这句话,就认定你了!”刚景这时,才觉得来人不是闹着玩的,就问:“不知大叔怎样称呼?何方人士?所介绍女子,年庚芳名?”林炳瑞见这小子,也出语不俗,就说:“不要问我何人,但可以告诉你,我所介绍之女,叫林至娴,一十九岁,住金川城东二里,勤劳聪惠,无疾无残,求婚者不计其数。亏得你小子有福气,也是前世姻缘!”刚景问:“她嫁给我,要不要钱财聘礼?”答曰:“分文不要。”问:“谈不谈房屋家产?”答曰:“一概不谈。”问:“有没有其它条件?”答曰:“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除此免谈。”问:“什么条件?”答曰:“结了婚,必须去打日本鬼子!”刚景说:“行!我早有此意!我答应你了!”

刚景跟随林炳瑞到了林家,一见正在插稻秧,立即卷了裤管子,下了水田,接过至达拿来的莳壶,一行秧莳下来,横对竖直,绳子量过的一样齐整。莳第二行时,至娴就不服气,暗暗跟他较劲,谁知这个楞头青,却有心计,就是落后至娴三两步,让至娴争了个第一。上了田埂,林炳瑞偷偷取笑他:“你也是个银样腊枪头,败下阵来了?”刚景笑笑说:“鸡不与狗斗,男不与女斗,人是穷的,理是同的。”半天农活,刚景就得到了准丈人的首肯、赢得准老婆芳心。

大忙季节,林家就把刚景留下来,刚景与至娴头靠头干活,高一声低一声说话,至娴见刚景果真豁达大度、嫉恶如仇;刚景见至娴温柔善良、勤劳俭朴。相互倾慕,真是相见恨晚,很快,刚景与林至娴的婚姻大事,就定下来了。但是,万事俱备,只是房子的事,还是落实不了。刚景无立锥之地,在何处建房呢?总不能让至娴嫁到土地庙里去吧?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刚景的几个狐朋狗友一商量,办法就出来了!这庞家染房前,不是有条汰布河吗?这条河拐弯宽阔处,不是可以搭个河房吗?这样,既不影响乡邻汰衣,又不妨碍商家行船。但这河上之田属庞家所有,如果按当地规距“全沟半路”的话,庞家是有权阻止的。刚景就到庞家去求情。谁料庞家二老,听了不但没有非难,同意他建屋,而且赠给刚景不少旧木料、碗盆勺铲!刚景就拉着至娴亲临现场一看,至娴一百个满意。这里可以春观蒲柳,夏闻芰荷,鱼虾为伴,别有一番情趣。于是众人锯树为桩,织芦为房,买了锅灶,添了被床,建成一个像模像样的水上人家。

结婚那天,也请左邻右舍,也摆四盘八碗,也有吹吹打打,也雇彩车花轿,都是双方亲朋好友,鼎力相助。婚后,小夫妻俩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刚景早上就去庞家踩布;至娴在家烧烧煮煮、缝缝补补。有空就去趟娘家,不然就挖点野菜、捞点鱼虾下饭。不过床头灶尾,至娴常常催促刚景实践诺言,去投军抗日。只是打听不到新四军的去向。第二年的一天,刚景回到家,十分兴奋,告诉至娴,在六十里开外的海边小村章沙,有了抗日气象。当晚,至娴就替丈夫准备好行李,天一亮,就送刚景上了路。望着丈夫远去的身影,至娴心中虽有点惆怅,但十分豪迈。她一生最信任的人,就是弟弟林至安,既然至安都九死一生地去投奔新四军,那这个军队,就真是大众的救星,是最光荣的队伍!现在丈夫也当上抗日战士,自己不也成了最幸福的人?不知刚景参军以后,状况如何,这对河房夫妻,为什么又是一个悲剧结局,这是后话。且看下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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