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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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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

噔。

咯,

噔。

……

咔哒。

嘭——

咯,

噔,

……

咯。

屋里静的很。

程潇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床上的人。

她睡着了,怀里抱着一件黑色的毛衣,程潇很熟悉,那是他穿最喜欢穿的一件,也是她最喜欢的。

她拿了块毯子,小心奕奕的盖到沈芝身上。

程潇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静静的看了她几秒。

然后她走到门口,换上拖鞋,黑色的高跟鞋倒在地上,她没有扶起它。

她在客厅六神无主的转了两圈,接着缓步走到他的画室,程潇坐在他画画时坐的凳子上,灰色的裙子屈了起来,露出脚脖。

她笔直地坐着,静静的看着画架上那幅画。

近乎墨色的背景,细看,隐隐透着蓝。

是个人脸。

灰白色勾勒的人脸与蓝墨色对比并不突兀,不知为何,好像这极端的两种色彩互相融合了,自然,恬淡。

画里的女人,她微微仰着的脸,淡漠冰冷的眼神,微启的嘴唇,线条流畅,有力。些许冷漠,些许高傲。

画并不细腻,并不唯美,却有一种莫名的张力,直击灵魂。

程潇淡淡的看着它,不觉中,眉心微微的皱了起来。

刹那,仿佛有一股电流,顺着瞳孔流遍全身,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你身处绝境,绝望孤独,濒临死亡,而在这个时候,有人伸来一双手,"跟我来吧"。

画里的女人,那是自己。

没错。

她凑近了些,这侧脸并不是用笔画的,灰白色的色彩里有指纹,应该是以指代笔。

那是他的手。

“原来,在你心里,我长这样。”

看着看着,她就在想,许邵东画它的时候,是带着怎样的心情,他画画的时候,在想什么。

程潇抬起手,触上油画布,厚厚的颜料全都干了。

程潇对着画说:“其实,还挺像的。”

她想把它带走。

咔哒——

门开了。

沈芝推开门,看到了她。

程潇目光凝视到她的身上,轻轻的唤了声,“阿姨。”

两人的视线聚集到了一起,沈芝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也不进来,她的头发有点乱,眼睛又红又肿,显得很小。

程潇也没站起来,平平静静的望着她。

“程潇呀。”她的声音很小,也很哑,“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来不久。”

“哦。”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没有。”

沈芝目光黯淡,垂下眼眸。

“您吃饭了吗?”

“啊?”

“您吃饭了吗?”

沈芝摇了下头,“我不饿。”

程潇站了起来,向她走过去,“我给您煮点面吧。”

沈芝随手拉住了她,“我吃不下。”

程潇垂了垂头,还是走了出去,“我给您煮点面吧。”

沈芝也没再吱声,扶着门框,背对着客厅。

程潇没多久就从厨房走了出来,“没面了,我去超市买点。”

沈芝叫住她,“程潇。”

她抬头看她。

“别去了,我没胃口,你做了我也吃不下。”

程潇看到,沈芝低下头,用手把揩了把眼泪,她没再坚持。

“宁宁去咖啡店了,估计晚点才回来。”

程潇站在餐桌旁,点了点头。

“邵东也没什么东西,你看有什么想拿的,就拿去吧,当个纪念。”

程潇稍稍低下头,不说话。

沈芝凝视着她,声音很轻缓,“我的孙子…这是邵东唯一的孩子,是邵家唯一的种了,你能不能,”

“我已经打掉了。”

沈芝愣了一下,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手抓着衣角,有点儿不知所措。

程潇笔直的站着,一身浑然天成的冷漠,她语气平缓,淡淡的说:“对不起,阿姨。”

沈芝垂了垂眼,“我知道了。”

程潇握着桌角,眸色清淡,“对不起。”

沈芝抹了抹眼泪,“我理解。”

“谢谢您。”

沉默了。

“阿姨,我走了。”

沈芝点头,“唉。”

程潇侧身,听她说。“你等等。”

程潇杵住,看她进了许邵东的房里,没多久,她拿着个东西出来了。

沈芝把它递给程潇。

她接了过来。

那是个精致的方形小盒子,黑色的。

“这个。”

程潇打开盒子,把里头的戒指拿了出来。

“这应该是给你的。”沈芝说:“我在一个锁着的柜子里拿出来的,看样子,他还来得及没交给你。”

程潇凝视着它。

“邵东很少送人东西,感情也不善于表达,总是掖在心里,他一定是很喜欢你。”

程潇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看着这枚造型简单的钻戒。

静静的看着。

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程潇努力克制出自己的感情,什么也没说,把盒子放在桌上,钻戒握在手心里,走了出去。

没过几秒,她又回来了。

穿着黑色毛袜的脚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她拾起高跟鞋,赤着脚,魂不守舍的又走了出去。

她一直低着头。

砰——

一声。

屋内恢复安静,在这莫大的空旷与悲伤中,沈芝紧抿着唇,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她捂着嘴,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

“啊……啊……”

雨下的很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潇拿着高跟鞋,到车里坐下。

她把戒指套在手上,看了一会。

突然,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究竟忘了什么,她拼命的想,想啊想,像个丧失记忆的人,终于,她想起来了。

那幅画。

程潇倚着车座,低下头,想道,算了吧。

她掏出手机,给沈芝订了个外卖。

她看着雨下朦胧的世界,恍恍惚惚。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

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慌。

她打开音乐,试图让这死寂的气氛稍微缓和些。

《心动》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先生】

【这里坐着人,你看不见吗】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的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

车里很闷,她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心脏要蹦出来一样。

程潇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雨浸着半箱的垃圾,绿皮箱里散着无与伦比的恶臭,她趴在垃圾桶上,哇哇的吐了下来。

那一天,她觉得自己快要把胃给吐了出来。

路过一个好心人,给她撑伞挡雨,“小姐你没事吧?”

程潇扶着垃圾桶,整个人瘫了下去。

男人扶住她,“小姐。”

雨水从她湿透的长发里顺着脸流下,挂在下巴上,程潇浑浑噩噩的,感觉有个手放在自己身上,她看了他一眼,无力的推了推他,“别碰我。”

“小姐?”

程潇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回车。

男人撑着伞,一脸郁闷的看着她,撇了下嘴,走进楼。

沈芝三天前到的,顾宁通知的她。

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她快哭死过去,顾宁跟着她一起哭,那架势简直要把家给淹了,程潇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眼泪。

那么多,

那么多。

许邵东死在一场爆炸中。

定位器最后的讯息是从那里传出。

废弃工厂内堆积大量化工废料,爆炸引发大面积燃烧,又爆炸,大火烧了一夜,警察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留下少许的残肢,一些骨灰被风卷走了。

后来,下了一场大雨,冲走了所有。

融进泥土?流入长河?化进风中?

谁知道呢。

七天前。

程潇醒了,她躺在病床上,已经用了药物缓解毒瘾,程旭和江荷在一旁陪着她。

当天晚上,她硬要出院,要往警察局跑,江荷死活拦着不让她去,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上厕所把她看得死死的,这两天,她一直留在医院,只有程旭和江荷陪着,没人来看她。

但有一点让程潇不明,那就是自打回来以后,顾宁从来没来看过自己。

过了两天,程潇去了妇产科。

她吸过/毒,孩子不能留。

程潇很累,靠着走廊上的蓝色椅子。

江荷握着她的手,静静的,一声不吭。

程旭站着,在她的对面。

医生第二次来催了。

“准备好了吗?”

程旭走过去,手放在她的肩上,“潇潇,去吧。”

她仰起脸,淡淡的看了眼他,对医生说:“可以让她陪我吗?”

医生刚要摇头。

程旭说:“拜托。”

医生双手插在口袋里,来回看了他们几眼,叹了口气,点头,就进去了。

程潇站了起来,低着头往里走。

江荷扶着她,对背后的程旭无声的说:“放心吧。”

程旭点了下头。

她一直拽着江荷的手,冰冷的手术室,仿佛能把人的心给冻死。

江荷蹲在她旁边,凝视着她的脸,“二潇,很快就过去了。”

程潇眼神空洞,盯着屋顶,眨也不眨。

忽然,她紧闭双眼,手紧张的有些发抖。

“江荷。”

“江荷……我怕。”

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流进头发里。

江荷忍不住撇了下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去擦她的眼泪。

声音哑了,“二潇。”

医生很慈祥,柔声说:“别怕,不疼的。”

程潇睁开眼,眼泪顺着眼角不停的流。

灯光,模糊了……

程潇手机在家,程旭不让她碰,ipad也不给她,每个白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这导致了半夜她经常失眠。

她总坐在窗户前,看着十六楼下的夜景,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站在灯火阑珊处看着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她。

回来的第四天。

顾宁领着一袋水果来了,后面跟着小马,程潇不怎么记得他的长相,只记得他是个卖电动车的,性马。

江荷热情招呼着,“来宁宁坐。”

“这是小男朋友吧,也过来坐。”

小马笑开了花,“谢谢姐。”

他把花放到程潇旁边的柜子上,“姐,祝你早日康复。”

程潇淡淡的笑了笑,“谢谢。”

顾宁坐去她旁边,苦着脸问,“程潇姐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我没事,谢谢你。”

顾宁抬脸看着她,僵硬的笑了笑,她低着头,“对了姐,我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吃点吧。”

江荷探过头来,“有我的份不?”

小马拾掇起饭盒,“有有有,都有。”

程潇微笑着看着小马,轻声的问:“你是宁宁的男朋友?”

小马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不是男朋友。”

顾宁仍旧低着头。

“宁宁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对她,不许欺负她。”

“一定一定,我怎么忍心欺负宁宁呢。”小马憨笑。

顾宁淡笑着,不吱声。

程潇接过筷子,夹了块土豆放到嘴里。

她嚼了嚼,打趣道,“你这土豆是跟许邵东学的吗?味道一模一样。”

顾宁没说话,程潇无意瞥到她,发现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

“宁宁?”

她仍不肯抬头。

程潇侧脸刚要看她,江荷搂着顾宁,把她推到一边,“宁宁再去买两份米饭来,快去。”

顾宁低着头,跑了出去。

小马说:“姐,我也去。”说着,跟着跑了出去。

程潇一脸不解,筷子悬在半空,“她怎么了?”

“嗨,该是这两天吓坏了,还没缓过来,人有点懵。”

“她好像哭了。”

江荷赶紧解释,“小女孩嘛,胆子小。”

程潇狐疑的看着她,继续吃饭。

江荷捏着满手心的汗,见她不再追问,这才松了口气。

顾宁晚上才回来。

她看到程潇一分钟都没有,又崩不住了。

程潇抱着她,安慰,“别哭了,都过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跟个泪人一样,紧紧搂着程潇,“程潇姐,程潇姐——”

江荷抵了抵顾宁,“宁宁别哭了。”

顾宁松开程潇,抹了把眼泪,也不敢看程潇,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走了出去。

程潇皱眉看向江荷,刚要起身,江荷拦住了她。

“你别下床啦。”

“她有点不大对劲。”程潇警惕的盯着她的眼,隐隐察觉出了什么,“她怎么伤心成这样?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江荷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程潇推开她,鞋也没穿,跑了出去。

“二潇——”

刚出门,就看到顾宁抱着小马,站在走廊上哭。

“宁宁。”

顾宁一听她声音,抬头,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程潇跟在后头追,在楼梯口抓住了她。

“宁宁,你跑什么?”

顾宁头紧紧的低着,满脸眼泪。

“是不是许邵东出什么事了?”

“呜呜呜——”

“你别哭了,告诉我。”

“程潇姐——”

“哇——”

“嫂子——”

听她这么哭,程潇心头被纠起一样。

“哥死了——”

江荷刚站定,就听到这一句话,当场五雷轰顶。

程潇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江荷推了推顾宁,“你这丫头胡说呢。”

“你刚才说什么?”程潇捧着她的脸,吼了声。“你再说一遍。”

顾宁一吓。

程潇冷冷的看向江荷,“出什么事了?”

江河咬着下唇,转身背对着她。

程潇掰过她的身体,盯着她的眼,“江荷?”

“二潇,你冷静。”

顾宁站了起来,退后两步,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哇哇的哭。

程潇跪了下去,看着她的脸,“顾宁。”

她哭的梨花带雨,声音哽咽,“那个地方爆炸了,哥死了,连全尸都没有,我原本还说一定不是他,可是尸检报告都出来了。”

程潇愣住了,她松开了她。

她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脑袋里嗡嗡嗡——

一下子空了,什么都没了。

嗡嗡嗡——

嗡嗡嗡——

她腿一软,一个没站稳栽下去,

滚下了楼梯。

程潇不信,她不信。

晚上,程旭交给她一个文件夹。

她的手在抖,一边抖,一边拆开文件。

个体识别鉴定意见书

她直接翻到后面

检材的DNA的上述16个基因型完全相同

死者身份:许邵东

纸掉了下去,

心顿时空了。

她重新躺下,胳膊盖在眼上,没有动作了。

江荷捡起鉴定书,无意看到了最后一张纸。

上面是许邵东的照片,下面是鉴定人。

鉴定人:岳南

名字上头盖了个刑事技术鉴定专用章。

她把纸收好,什么也没说。

沈芝拿着许邵东的遗物回了老家。

顾宁留在了这个城市,住到了小马家。

江荷的腿还没好。

嫂子怀孕了。

……

程潇去了戒毒所。

几个月后。

一切恢复正常,像从前一样。

那天,阳光灿烂。

程潇去药店买了些安眠药,在外头吃了个饭,就回家了。

她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只喝了酒。

烟,戒掉了。

电视屏里播着纪录片,程潇一边喝酒,一边看,时间晚了,就去睡觉。

虽然很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不一会又醒了,她睁着眼睛,睡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从来没有过的寂寞,空虚。

程潇吃了些安眠药,继续睡。

一觉到天亮。

和每天一样,开车去上班。

今天,阳光灿烂。

中午,有人围在一起聊天,有人抱着零食吃,有人趴在桌上睡觉。

程潇还在工作。

人一忙起来,什么就都忘了。

下午一点三十六分。

突然,警报声起,

大楼失火。

火势很猛,烧的很快,堵死了出口。

程潇夹在一群人中,挤挤攘攘,被动的往前走。

火已经烧上来了,烟滚滚的,呛的人快要窒息。

走廊上,一边是云梯,一边是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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