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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不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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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晓没有被追问和痛斥,更没有挨打。---

冯兰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后,冲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欧明强把手里的遥控器往对面墙上一砸,眉头皱得像条断谷,一言不发地摔门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冯晓和欧笑轲。

“笑笑,没事吧?”冯晓膝行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仔细检查他的耳朵,“痛吗?”

欧笑轲垂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

冯晓抱紧他:“手机我会想办法帮你拿回来的,不要怕。”

欧笑轲没有回抱他,像个任人摆弄的玩偶一样了无生气,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冯晓见状,根本没心思去想坦白一个隐瞒了十余年的秘密对他而言有怎样的意义,现在他只怕欧笑轲企图用这种封闭自我的方式同大姐和姐夫抵抗到底。

他把人背进主卧,回客厅拿上药又关上门,端着水杯在欧笑轲面前蹲**,用商量的语气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笑笑,我们先把身体养好,可以吗?”

以往欧笑轲碍于腰病,无论是下棋还是看书都会尽量把背挺直,就像一株傲然的箭竹,纤细却不羸弱。可如今他坐在床边,却全身无力地弓着腰低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能栽到地上。

冯晓把药片递到他眼前,以毒攻毒地搬出谢彦来劝:“如果谢彦知道你生病了,肯定会担心的,你忍心让他担心吗?”

欧笑轲迟钝地想,他没有生病,他只是受了伤,真正生病的另有其人。

“你不是还要回首尔学棋吗,不是想拿冠军吗?早点好起来才能早点坐飞机回去训练啊。”冯晓把药片递到他面前,“笑笑,听话,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谢彦,带你去机场,我们不要理你爸爸妈妈。”

可是他并不想见谢彦。

他现在太糟糕了,脸和眼睛肿得厉害,旁人说话小声一点都听不清,他只想立刻飞回首尔,一个人在那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睡到地老天荒。

那样就不会再挨巴掌,不会再被最亲的亲人质问为什么,不会再在脑海里无限重播那些诛心的话,不会再为此感到灭顶的恐惧和绝望。

他要彻底的安静。

掌心的药片洒了一地,冯晓重心不稳向后跌倒,再抬头只见欧笑轲突然发狂,抬手不停地扇自己耳光,一声声巨响就像是碾过他心尖的巨轮,让他的心脏差点忘记了怎么搏动。等回过神来时,欧笑轲已经把自己的右脸扇得发红发烫。

他赶紧起身箍住他的双手,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又惊又怒地大喊:“欧笑轲!”

欧笑轲挣扎无果,所有说不出的话都在冯晓怀里化成了一串接一串的泪水。他闭着眼无声地痛哭,又长又密的睫毛被打湿成了一簇簇的杂草,挂着冰晶似地无助地发抖。

冯晓终于明白,昨晚那一巴掌对欧笑轲造成的伤害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刻,而刚才在客厅的一番对峙,显然是把已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欧笑轲径直推进了深渊。

他想起他最初发现自己性取向和身边的男同学不一样,就是在欧笑轲这个年纪。那时候他还在沧山读职高,和其他七个“正常”的男生住一间宿舍,怕被看穿被嘲笑被孤立,所以谁也不敢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于是他体育课不敢再看哪怕一眼班上男生裸露的精瘦黝黑的上身,同受欢迎的男生女生保持交往的距离,这样才不至于下意识误会同性和他的肢体接触有别样的含义。晚上他会和室友一起躺在床上议论年级上出名的交际花,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在全寝因为某人下流的意淫起哄的时候跟着笑……

那是一段神经过敏极度疲惫的回忆,他讨厌透了这样的自己,可也这么读完了职高走进了社会。

所以四个月前,当他从猫眼里看见和谢彦在楼道大胆拥吻的欧笑轲时,在震惊之余,竟然平白生出了一点羡慕。

幸好欧笑轲没有像他一样经历无法安睡、迷茫又混乱的日子,没有像他一样顺从别人的眼光和安排,苦苦压抑自己去爱的本能。

然而,他装作不知情地呵护了这么久的单纯的心,就这么被一个巴掌扇碎了。

冯晓搂着破碎的欧笑轲,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到他的发顶: “舅舅带你去找谢彦……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欧笑轲泪流不止地抽搐着,在他胸口拼命摇头。---

面对已经具有成年人的体格和意志,并且学会了沉默的外甥,冯晓束手无策,都来不及为自己的出柜做下一步打算,彻夜失眠只想着该如何让欧笑轲从来自父母的打击中缓过来。

家里安静了四天,欧明强每天在外呆到清晨才醉醺醺地回来,冯兰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基本不出房间。

欧笑轲更甚,被没收了手机窥见了所有秘密,失去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他也没有表现出急切的情绪,整个人宛如一潭死水,陷入了平静的恶性循环,不仅是不吃药,这几天他就没吃几口饭,像是感觉不到饥饿和口渴一样,除了填数独就是睡觉。

冯晓不敢再刺激他,便趁他睡着之后,悄悄拿筷子往他的唇缝滴蜂蜜水,确认他无意识舔下去一小杯才略微放下心来去洗漱。

以往的大年初五他们都会去许竟山家里串门,今年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欧笑轲足不出户了四天,冯晓默认他不想离开房间,中午就打电话给许竟山和许淮拜了年,面对两人的热情邀约,只能借口说回了老家,过几天再去做客。

岂料刚挂了电话,穿戴整齐的欧笑轲便主动走出了房门。

“笑笑,你要去哪儿?”冯晓回头惊喜地问,“想出去走走吗?”

欧笑轲换好鞋子,站在门口摇了摇头。

这几天由于他没有表情也不说话,唯一传达给外界的回应只剩点头和摇头,冯晓自觉已经能根据他不同的频率和力度,对他想表达的意思解码个大概。

比如现在就是“不是走走,你不要跟来”。

但现在他听力受损,精神状态也恍惚得很,冯晓怎么可能不跟上去?

欧笑轲并不抗拒舅舅的陪伴,在小区门口的便民药店买了两只崭新的医用口罩,给了舅舅一个示意他戴上,自己又戴了一个,把憔悴的脸挡了大半。随后两人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在庆江最大的万达广场前下了车。

“笑笑,你要买什么?超市不在这边。”冯晓虽然为免他走失主动牵上了他的手,却感觉自己才是没头没脑被带着在商场中穿梭的那个。

欧笑轲不回答,自顾自往前走,任路人向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冯晓当然明白那些视线之下藏着的是什么猜想。他们戴着口罩,还牵着手,看起来就像对年纪相差不大的同性情侣。

但他竟然没有像过去一样对此感到羞耻和难为情,更没有害怕,反倒莫名生出了一股长辈的责任感,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把牵着欧笑轲的手收得更紧了一些。

而立之年,他早该站出来保护由他一手带大的外甥。

就这么走过一条长长的步行街,不远处传来一阵缭乱的电子音效,紧接着便是一个经由劣质音响处理后略显失真的高亢男声。

“让我们恭喜BM顺利拿下第一小局!”

欧笑轲还在往前走,直到走到了挑高的中心广场边缘,才在驻足的人群外停下脚步,远远地望向临时搭建的舞台。

冯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首先进入眼帘的便是一面硕大的LED屏,屏幕上方写着 :“SOTD全国次级联赛预选赛第二场——第12号赛点”。

尽管他平时不玩游戏,但许淮念大学时玩儿得很疯,SOTD这款游戏他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他曾听叶一舟和欧笑轲先后说过,谢彦就是玩SOTD的职业选手。

冯晓心一紧,侧头看向欧笑轲,见他露在口罩外的双眼并没有看大屏幕,而是始终专注地看着舞台的一方,霎时什么都明白了。

果不其然,他只张望了片刻,就在舞台左侧队伍的中间位置,找到了盯着电脑一脸阴沉的谢彦。

场边拉了红色的警戒线,警戒线外又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年轻人和小孩儿,就算舞台高出了地面一米,以他们的位置也顶多只能看到谢彦的上半张脸。

“笑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乱走。”

冯晓见场内最后一排还有几个空着的座位,便松开了欧笑轲的手,三步一回头地绕到后台,想问问工作人员能不能补票进去看比赛。结果场控告诉他,除了凳子背后贴了名牌的座位,其他位置都是免费的,只要没人就能坐。

冯晓道完谢赶紧往回走,一场正式比赛的时间肯定不短,他想占下最后的位置让欧笑轲坐着看。

过年商场里的人基本是以“家”为单位,路上动辄是三四个人并排走,冯晓被拦下好几次,不禁担忧地踮起脚,隔着喧闹的人群往欧笑轲的方向望去。

幸好,欧笑轲还站在那个角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不知是真听不见还是自动忽略了外界的嘈杂噪音,在流动如织的家庭中,独身一人的欧笑轲就像湍急河流中的一块倔石头,扛着一去不复返的滚滚洪流岿然不动,眉眼显得那么死寂和孤绝,所有的目光和关心,只给了在远处河岸上短暂停留的那一个人。

冯晓看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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