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强手(1/2)
晚上杨学清交代李洵在酒店餐厅开了个包间,庆祝省队顺利拿下盈丰杯团体亚军。欧笑轲去参加庆功宴,谢彦便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等SOTD下载完成。
八点钟,房间很静,网速也慢,下载进度还停留在百分之三十,今晚估计是玩不了了。他给叶一舟发完消息,下意识地摸出了烟想抽,但想到待会儿欧笑轲可能就要回来,便又把已经抽出来一半的烟推回了烟盒里。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实在是百无聊赖,他只好起身走到窗边,斜倚在窗框上看向月光下的凛湖。
凛湖很大,远处的山在绛紫的夜色下变成一笔厚重的墨,和黑沉的湖际几乎融为一体,谢彦放眼望去,觉得它就像海,只有紧靠景观步道的这头,倒映着月亮和步道路灯的光,才像沧山这里“应该”有的景致。
不过,依旧不像冯晓口中所说的沧山。
谢彦打开窗子,抬头看了看那轮月,想起以前战队办庆功宴繁缛的流程,致辞敬酒吃饭闲聊抽奖社交,怎么热闹怎么来,大概下棋的也不外乎此。所以他最终还是点燃了一支烟,他希望抽完这支烟欧笑轲就能立刻回来,又希望抽完这支烟等烟味彻底散尽后欧笑轲再回来。
然而,烟都抽到了第四支欧笑轲也没回来。
谢彦吸完最后一口,决定先去洗澡。
欧笑轲没有房卡,敲了好一会儿门都没人应,只好回自己原来的房间,请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李洵拿着身份证一起去找前台借备用房卡。结果酒店服务生前脚开完门刚走,谢彦后脚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欧笑轲关上门,甫一回身就看到他正站在不长的门廊尽头盯着自己看,连拿毛巾擦着湿发的手也没一动不动。
主灯没有开,窗帘也拉上了,房间里很昏暗,只有旁侧的卫生间亮着,把热腾腾的水汽往谢彦身上扑的运动轨迹照得分明。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谢彦拿毛巾擦着湿发的手还停在脑袋上,表情平静眼神又像是怀念。
欧笑轲无边无际地想起前年和淮哥一起去采办年货,经过了一家已经营业好几年的大型KTV,他坐在副驾上,从后视镜里看见师父久久地注视着那家因为时间太早还未开始营业的KTV,即使车子已经开过去了,他也依旧注视着,直到它被远远甩在身后。
因为那里曾是太一棋院。
但师父除了注视,再没有更多的反应了,下一分钟他甚至能和淮哥开上两句玩笑,欧笑轲记得自己在沉默中观察到的师父那时的神情,就像谢彦现在这样,莫名让人心情郁郁。
他于心有愧般低下头,伸出食指挠了挠眼尾,仓促地说:“我、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啊。”胸口像是充斥着某种漂浮无根的绒絮,在见到欧笑轲的那一刻终于被拢作一团稳稳落定,谢彦扭过头继续擦头发,不再盯着他看,“我刚在洗澡,没听见你敲门。”
欧笑轲走过去:“没事,酒店有备用卡。”
然后他就闻到了谢彦身上的味道,一点都不特别的洗发露的香味混杂着特别的烟草味,在水蒸气的余温下烘得人不禁放松了身体和神经。他抽了抽鼻子,说:“有烟味。”
谢彦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有种自己被小孩儿看穿的心虚,只好微微后仰身体,尽量做出坦然的模样:“哦,刚刚抽了几支烟,之前换衣服拉上了窗帘味道可能还没散开,你要是闻不惯就先去一舟那儿坐一会儿,等散完了……”
“好闻。”
然而没等他说完,欧笑轲就插了话。
“味道不呛,好闻。”
谢彦有些讶异,垂眸看向第一次打断自己说话的欧笑轲,结果撞上了一双也正注视着他的眼。
这双眼睛带着一点湿气,明明其中盛着的是对他的单纯的信任和诚挚的安抚,但那半个小时前的独身一人却并未因此更痛快或更值得,反倒更沉重。他喉咙发紧几近失语,忍了又忍才没伸出手让两人更加靠近。这一刻,他确切地意识到,他在难过,为新习得的孤独,也为欧笑轲的善良和纯真。
缓过劲儿后,他把毛巾搭在颈间,问:“你喝酒了吗?”
欧笑轲一听,有点不好意思,躲开了他直白的眼神:“喝了两杯红酒……”然后他抬起手冲掌心呵了两口气,努力嗅了嗅,似乎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酸葡萄味儿,便皱着眉问:“味道很明显吗?”
谢彦释然了,答道:“不大,好闻。”
欧笑轲拧在一起的眉也舒展开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喝红酒。”
谢彦淡淡地笑着:“为了庆祝这回你赢得漂亮?”
“不是。”欧笑轲摇头,“上次我们队出去比赛,我输得很惨。”
谢彦听出他的潜台词,还是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笑意不改道:“抛开输赢,进步本身就值得开心。”
欧笑轲直白地看着他收回手,看着他的笑,问:“可让我记忆更深刻的永远都是失败。”
谢彦很清楚这种感受,正如他早已记不清赢了多少场比赛,记不清被粉丝追捧的场景,却始终记得三年前的全球总决赛,自己被永恒地钉在耻辱柱上的那一天,而比之更刻骨铭心的是,他至今仍在承受来自大众的误解和审判,仍在习惯发自内心地对刘易和对谢沉的愧疚。
“小轲。”他第一次当着欧笑轲的面这样叫他,试图以此拉近两人的对话距离,见欧笑轲没有抗拒,他才继续说了下去,“这很正常。甚至可以这么说,失败和遗憾才是职业生涯的常态。”
欧笑轲想到他的处境,眉头又皱起来:“你也是这样吗?”
谢彦没想到他会问到自己头上,尽管已经做好叶一舟会和他说起MyGun的过去的心理准备,但第一次听到他问出口还是颇有些吃惊:“你知道?”
欧笑轲点头:“一舟说你是差一点要拿世界冠军的人,像你这么厉害也会这样吗?”
谢彦终于懂得了那时把便利贴贴在洗洁精瓶身上,把它放到自己门前的人背后的真正心意,不是为了鼓励鼻青脸肿满身是伤的自己,而是像他当初“一厢情愿”地以为的那样,希望他能振作,能重新开始。于是他一时不忍直言自己的失败已经成了永远的遗憾,只好先把他推到了卫生间门口:“说来话长,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你洗漱完我再慢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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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笑轲洗完澡,换上那套米黄色睡衣抱着西装从卫生间出来时,谢彦已经吹好头发,插好了灭蚊器,还把他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到电视边充上了电,现在正倚着枕头靠在床头玩手机游戏。
体内的酒精在热水的刺激下似乎涌遍了全身,纷纷从每个毛孔里挥发出来,欧笑轲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困还是晕,心里却牢记着和谢彦约好要聊天,为节省时间,他挂好西装后索性顶着一头擦到刚好不滴水的头发就掀开被子上了床。谢彦见状,不得不关了游戏下床,去拿放在电脑桌上的电吹风。
他绕过大床,走到欧笑轲这边,帮他插上电:“不吹头发会得偏头痛。”
欧笑轲本来想学他靠在床头,一边聊天一边等头发自然晾干。无奈谢彦做到这个地步,这会儿他也只能从软和的被子里出来,认命地坐在床沿上接过电吹风吹头发。
然而才吹了一会儿他就累了,反正头发已经干了大半,他果断抛下电吹风重新回到被窝,用手指戳了戳谢彦的肩膀,说:“我好了,你讲吧。”
“这么快?”谢彦放下手机,不信邪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果然,还是湿润的,他哭笑不得道,“这么想听我的悲惨过去啊?”
“不是……”欧笑轲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抬手绕到脑后感觉湿度,试探的手掌却盖在了谢彦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手上,两人立刻像冬天被出乎意料的静电电到一般,双双收回了手。
微妙的沉默在两人间形成了具象的磁场,一圈接一圈地环绕在他们因为迷茫和惊讶而碰撞在一起的视线上。欧笑轲困惑于自己下意识收回手的原因,困惑于谢彦收回手的原因,还困惑于他们此刻一同沉默的原因。他放松的身体和神经因这些困惑而再度紧绷,有那么一瞬间,他直觉从谢彦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并非是和他相同的迷茫,而是一种自责。可他不懂他为什么会自责。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等对方先说。
谢彦在心里叹息,难得盼望王大明能在场,好歹有个可以问的人,可实际上他清楚自己已经知晓了答案,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再来确认一番,毕竟他对生活再游刃有余也不过情窦初开,再小心翼翼也怕会伤害到欧笑轲。
“你肯定累了,不想吹也没什么,先侧卧吧。”他关上灯,在黑暗中平躺下来,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不是,指什么?”
“哦,”欧笑轲依言侧躺,解释说,“我不是想揭你的伤疤,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有点好奇。”
谢彦扭头看向他:“好奇我吗?”
欧笑轲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头,想到谢彦看不见,他又开口重复了一遍:“嗯,好奇你。”
谢彦明知他话里没有深意,还是忍不住心旌摇动,轻笑道:“你师弟跟你提过我哪些事,说来听听,好奇的地方提出来,我补充。”
于是欧笑轲借着夜色,大胆说了他知道的全球总决赛上MyGun的失误和赛后突如其来的退役,说了假赛风波,也说了复出谣言。他垂眸低声说着,谢彦在他事件直接情绪委婉的叙述中也翻身成了侧躺,相同的发香霎时近在咫尺清晰分明,是再往前一步就能扎进对方怀里的距离,但或许是因为关了灯,谁也没有觉得紧张或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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