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急所(1/2)
九月的第三天,整个电竞圈,不管是不是玩SOTD的,都在讨论同一件事。
——MyGun出现了。
当年的天才法控、话题选手MyGun,消失了三年的MyGun,在昨晚十一点五十四分登陆了自己的SOTD主页。
一石激起千层浪,“MyGun”和“麦枪”甚至先后登上了微博热搜榜。大早上的,吃瓜群众们兴致勃勃地点进他的SOTD主页,纷纷猜测他昨晚为什么突然现身上线。
也是直到这时,眼尖的老粉丝才发现,这个账号的星级和积分都归了零。
MyGun从所有榜单上消失了。
SOTD的榜单系统比职业联赛早面世一年半,至今已开通排名十二年,分区排名、国服排名、全服排名。官方根据游戏世界观,将其设计成了几何化的圣树,按总积分和账号星级加权计算结果排名。但凡是上榜玩家,都将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叶子,而树冠顶上最大的那片叶子自然就是榜单第一。
以MyGun曾经那恐怖的上万积分、百星成就和巅峰时期世界树前二十的记录,即使两年多没上线,也绝不可能同时从所有排名树上消失。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突如其来被官方制裁,那就是他自己清掉了积分和星级。
吃瓜群众们顿时更嗨了。
阴谋!一定有阴谋!
大家相继把这件事同最近电竞圈里的风吹草动结合起来,推理出麦枪大概是要翻身当老板,准备接手某某俱乐部,砍号是为队里另一个法控让路;也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认为三年前他只是做了资本较量的牺牲品,现在混不下去了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取同情心洗白自己;熟悉麦枪尿性的老粉丝们则对以上两种阴谋论很不屑:“为什么就不能是单纯地试下自己忘没忘密码?”
然后碰巧试对了。
但还没等大家撕出个结论,瓜又更新了。
下午一点半,有路人在多是新手的一星对局里遇见了麦枪。
这条微博配的第一张截图是对局结算界面,MyGun五个字母放大了两倍闪着金光漂在最上方,表示是胜方MVP。
第二张截图,半血的欧若拉和两个在团战中存活下来的队友站在一堆丧尸残骸和五个对手的尸体上,正等着种在感染点上的圣树读完净化所需的十秒。而圣树下是还依稀闪着白光的传送圈。
玩过的都明白,这场面必定是麦枪撞上了率先找到感染点的敌方,先打断了他们的净化读秒,再烧传送符开了个大团战,搞到对面团灭才气定神闲地换上自己的圣树。
网友们对此毫不吃惊,一星场不过入门练手的难度,一波操作义务帮网友戒网瘾而已。
真正令他们震惊的是第三张截图。
麦枪在队内频道问打野辛西亚:“猎女魔刀换烈箭?”
SOTD可以在全图任一地方丢弃装备,再由队友拾起,从而达到无损交换装备的目的。麦枪问这句就是想拿自己的魔刀向狩猎女辛西亚换烈箭。
大家实在很困惑:麦枪啥时候脾气这么好了?他的画风难道不该是“给我烈箭”吗?
于是,吃瓜群众们为了验证真假又一窝蜂地挤进了他的主页。
这回的重大发现是,麦枪原本成了空白的主页正中间,记录账号成长历程的新圣树竟然已经发了芽。再看游戏ID下的积分栏和星级栏,赫然写着个“2”和“1”。
网友们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是要砍号重来?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那个曾经在WW队员口中“说一不二”、“要求绝对服从”的指挥核心麦枪,居然真的会和一个新手打商量换装备……
不!他一定是被黑子盗号了!
新一轮推理意料之中地再度展开。
然而才睡醒的谢彦对这些离谱的意淫并不知情。
他洗漱完飞快泡了碗方便面就开始单排,反正新手局能结束得比较快,按一局二十分钟算,上播前他起码可以再打十局。
反倒是一墙之隔的欧笑轲对那些猜测更耳熟能详。
这还得归功于师弟叶一舟在微信上坚持不懈地给他实时同步最新进展,尽管他并不十分关心。
他把下午研讨会或许要用的棋谱和笔记本装进书包,准备出发去庆江棋院报到,在门口换鞋时却又看见了放在鞋柜上的洗洁精。
“他不叫麦枪,他叫谢彦,谢谢的谢,彦是谚语去掉言字旁的那个彦。”
昨晚他就是如此确凿地告诉叶一舟的。
可叶一舟一听,差点激动到抱住他转起圈来:“啊啊啊!师兄!我没有认错!是麦枪,他就是麦枪!啊啊啊麦枪居然是你邻居!”
他拿手机翻出存的图凑到欧笑轲眼前:“你看,虽然不知道为啥他肿成那样,”他眯着眼鼓起腮帮子,“但我还是认出来了!师兄你说他之前是不是长这样?”
照片是从侧面拍的,镜头下的男人穿着黑底白字的短袖队服,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放在键盘上,正双眉微蹙地盯着电脑屏幕,冷色灯光由上至下地把他的黑发染成了深蓝。
毋庸置疑,即使轮廓比现在稚嫩了一点,头发比现在长了许多,目光比现在锐利许多,脸上没乌七八糟的伤,这也是谢彦,他的新邻居。
欧笑轲点下头。
“听你语气,他已经退役了吗?”
“嗯。”叶一舟欣喜的神色淡了大半,“我入坑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两年了,挺多人都说他是被骂退役的。“
欧笑轲皱了皱眉。
“但我补过他很多比赛,我不觉得他……嗯……”后半句叶一舟嘟嘟囔囔地压低了声音,连坐他旁边择菜的欧笑轲都没听清。
他不懂为什么师弟遮遮掩掩有口难言,便追问道:“嗯?你不觉得他怎么?”
叶一舟捏着手机支吾半天,最后还是老实答道:“他们说他收钱打假赛。”
于是在这之后欧笑轲才知道,那个被他踢过一脚、当着他的面儿摔趴下、大方借他笔记本电脑、喜欢被直呼其名、莫名其妙浑身是伤的邻居,竟然曾经离世界冠军仅有一步之遥。
“你问我啊?我什么都不做。”
他想起谢彦说起这话时脸上漠然的神情,他一度以为那是某种人皆有之的戒备心,他甚至因此感到了一点不回味都尝不出的失落。毕竟前一夜他还壮志满怀,希望能更热情地融入新环境,以此填补他辗转生活所留下的缝隙。
可此刻当他意识到谢彦并不是出于保护隐私的戒备心理,而是真的再也无法站上热爱的赛场,他反倒更宁愿敷衍的原因是前者。
今年围甲输了明年围甲可以重新来过,今年没升段明年还可以继续去升,哪怕是正在经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瓶颈期,他也并不焦躁,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棋盘才刚开始布局。
而谢彦的棋已经走死了。
欧笑轲站在鞋柜边想了想,最终还是拿着洗洁精去敲了对面的门。
然而出乎意料地,敲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来应门。
明明按照师弟的情报,现在他该在家才对啊?
欧笑轲看了眼手机,离教练规定签到的点没剩多少时间了。他在楼梯转角来回踱了几步,飞快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拿着洗洁精向左转回家。
结果两分钟后,他背上书包小跑着出来,又将洗洁精放在了谢彦家门口,程式化地敲上两次门才下楼去赶公交。
****
谢彦结束了今天的第五局,等他稍稍松懈下来,只听见了那最后一下敲门声。
他伸手拿过靠在桌边的拐杖就要去开门,却在起身的瞬间突然想到了一件发生在全球总决赛结束后、他退役前的事。
那时候他还住在战队宿舍里,整天足不出户独自酗烟酗酒,只在周一下午才会去一趟医院。
某天小区保安直接在大门口拦下才从医院回来的他,让他把收发室里堆成山的快递赶紧领走。
这种情形不是第一次出现,每回他去外地比完赛回来都得听保安抱怨好一阵“快递太多了,我一个人两只手签都签不过来”、“以后不代签自己下来领”之类的。
所以这回他也没想太多,只以为是粉丝们在赛前寄来的礼物。
毕竟“不光彩”地输了比赛,大抵这会儿是没人再愿意寄什么来了。
然而等他挨个拆到最后才发现,他错得很离谱,不是没人愿意寄东西来,恰恰相反,有的是人愿意寄东西来。
他沉默着看完了那些诅咒信。
“不`得`好`死。”
“全家`死`绝。”
“我瞎了眼才赌你赢,你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直到打开倒数第二个快递盒,他强撑的镇定才被彻底打破——盒子里是一双已变成灰白色的人手,被砍断的手腕鲜血淋漓还连着筋。
谢彦惊恐地把盒子扔开,缩在床脚剧烈地喘息起来,声音却堵在喉咙眼里出不来,把食管抵得很酸。
那双手在地上毫无生气地滚了两圈,左手最终手背朝上地停在他正前方,无名指侧面那行清晰流畅的黑字这才露出来。
“MyGun”。
不必再看第二眼也知道,这和他自己无名指上的纹身几乎一模一样。
从盒子底部掉落出的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打假赛就该被剁手。”
谢彦失声的嗓子突然就这么通了。
他满身冷汗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刚冲进卫生间就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地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他吐了很久,哪怕吐空了胃也不罢休。止不住的干呕让他眼下布满血斑,看起来形容可怖。
那晚他彻夜未眠,对着那双用硅胶做成的断手发了一晚上的呆。
第二天是个晴天,他一大早就戴着口罩脸色苍白地出了门,到城市另一边的商场里洗掉了自己唯一的纹身。
而这天正好是他的十九岁生日。
第二个月月中,他正式宣布退役。
但直到搬出战队宿舍他也没打开最后一个快递盒,因此他至今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真正的礼物还是另一双货真价实鲜血淋漓的手。
可无论是哪种,他都难以招架。
所以他解除了所有广告合约,断绝了和队友的联系独自回到庆江,就连迫不得已要和直播平台签约也再三重申保密协议——谢彦拄着拐杖,屏住呼吸凑近猫眼——就像三年前那没拆的快递,此刻他同样不知道门外的人要找的究竟是MyGun还是谢彦。
小小的圆孔外,转角扶手静静地拐弯向上,楼道里并没有人。
谢彦尝试着打开门,未料想防盗门只不过才推开一点距离就撞到了东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从门缝里伸出脑袋小心查看,发现是一瓶洗洁精倒在了地上。
这洗洁精有点眼熟。
他抬头看向对面关得严严实实的门,随后俯身探手将洗洁精勾过来。
细长的瓶子滚到了门槛边,连带着瓶身上一张烂大街的黄色便利贴也滚了两圈。
谢彦疑惑地捡起洗洁精,吹开纸上沾染的灰尘。
便利贴上的字又小又圆,有些像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喜欢的那种字体。他揭下来拿在手上看,待读完内容后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洗洁精是这家主人的,非礼勿取,谢谢。”
谢彦靠在门框上,紧绷的神经像被解开的耳机线,总算松弛下来,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上扬。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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