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1/2)
民国十六年(1927),邺城。
药房中连空气都带着中药特有的清苦味道,大夫问脉颇为费时,谢长安就盯着暖炉看,木炭烧出噼剥的火星,等的时间有些长,长到他有些犯困。
胡子花白的药房先生望着谢长安欲言又止。
谢长安看着大夫为难的样子,隐隐有点不忍心。
他知道自己病了,也知道自己可能没几天好活了,他只是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再顺带讨些止痛药免得疼的太厉害。
没想到到底是给别人添了麻烦。
“但说无妨的。”谢长安敛了衣袖,又把脱在一边的大氅披上。
大夫瞧他眉眼温和,心里感叹,提笔在纸上写了方子给他。
“是血证,公子血气凝滞,精力毁损过度。若静心善养,再拿药护着心脉,应尚有……一年光景。”
精气毁损,败血之症。
谢长安自小熟读医典,当然知道血证是必死的病。
他自小便算无遗策,跟了陆西臣后更是精明的过分。那些被他算计过的人总咒他不得好死,如今竟然应验了。
可不就是把半生的计谋都算计尽了,把自己也耗了个油尽灯枯。
“有劳。”谢长安接了药施礼告辞,面上半分波澜也无。
从药房出来的时候,谢长安发现下雪了,雪沫被风卷着落在他眼睫上,他才迟钝地察觉又是新冬。
他随着陆西臣北上有十五年了,还是没能适应北方的冬天。
干冷干冷的,是要把骨头里的暖意都榨干的冷。
药房离陆公馆并不近,大雪埋了路标,整座邺城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南北不明。
他紧靠着路边的立牌灯,想拦一辆黄包车。
陆西臣对谢长安有着近乎执念的占有欲,他不喜欢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靠近谢长安,理所应当地把他锁在陆公馆的后宅里。
在后院伺候的人本来就少,仆人十有八九都不认识他,认识他的又碍于陆西臣的命令不敢和他搭话,久而久之,陆府甚至没人知道谢长安的存在。
谢长安有些好笑地想着,他到现在都没回去,陆府别说派人来接了,可能到现在都没人发现他失踪了。
不过这样也好,出门都省了带保镖,陆西臣的那些死对头们估计也想不到自己就是陆西臣身后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幕后军师。
想到这里他竟然笑出了声。
“好巧啊陆少爷,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挑衅般地响起,谢长安下意识看过去,果不其然对上祁夜白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祁夜白很邪。
谢长安只知道他是政府高官家的公子,高到什么层面他就不知道了。祁夜白每每出现在谢长安面前,都像是个放纵惯了的二世祖纨绔,看上去不甚精明。
但能从陆西臣身边打探到自己真实身份的人,能单纯到什么地步呢?
单纯好奇也好,别有用心也罢,祁夜白开始频繁地和谢长安偶遇。
今晚他应该是刚从舞会里出来,车上还坐着一个美艳的女子,在祁夜白摇下车窗跟谢长安说话的时候,那女人附在祁夜白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随即都笑得前仰后合。
谢长安拧了眉,就算听不见他们说的话,他也能感觉到那个人的不怀好意。
祁夜白一只手撑着下巴,轻佻地对谢长安吹声口哨:“怎么了谢少爷,失宠到了这份儿上,出门连个随从都没有?这大冷天的地滑,你也不怕摔了?”
“劳您费心。”谢长安不想和他争论什么,持续的低烧让他做什么都恹恹地提不起精神,他向立牌靠的更近些,灯光洒在大氅黑色的绒领上,像是晕开的一束光。
祁夜白莫名心头一动。
副驾上妖艳的女人像是等不及了,软着声音催了祁夜白一声。祁夜白回过神来,仍旧是带着嘲笑的声音,面上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今晚和佳人有约,实在脱不开身,就不送谢少爷回家了。你再等等,说不准陆帅马上就派人来接你了。”
谢长安预料之中地没出声,祁夜白不屑地耸肩,将油门踩到底。
却还是忍不住在后视镜里看了谢长安一眼。
谢长安低敛了眉目,雪花盘旋着落在他身上,他像是畏寒一般紧紧靠着那一小壁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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