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2)
陆宥跟林小曼说他这趟回国是为了工作,也不算是骗林小曼。他确实答应了替番城博物馆做书画修复的工作。这份工作也是番城博物馆的俞馆长主动来找他的。
俞家是书香世家,世代都有收集古董的传承。**前,俞家的古董都已经捐给了国家。唯有三册《津逮秘书》的珍本,是俞馆长父亲的心头之爱,实在不舍捐出,就私藏了起来。等到了**,俞青全家被打成了黑五类,黑五类是要被抄家的。眼看三册善本藏不住了,俞老爷子只得拖着被打残的腿,找来半匹油布,将三本书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深深地埋进了俞家祖宅里。老爷子没能挺过**,三九天里受了凉并腿伤久拖不治,一病不起,去世前最惦记地仍是深埋地底的书,嘱咐俞馆长一定要把书找回来。
俞家祖宅在**时被没收做了红小兵们的总部。等到**结束,又被县政府收去成了妇联的办公地点。直至九十年代,俞家的祖宅才被还了回来。俞父收回了祖宅,连夜去挖父亲死前心心念念的书。可油布只能挡挡风蚀雨侵,却挡不住潮湿的空气蚕食百年高龄的脆弱纸张,封面早已残破,书页也破损粘连,无法再打开翻阅。
数十年来俞父到处打听能修复古籍的人,直到五年前打听到了早已移居新加坡的清源陆家。俞馆长的儿子俞青,亲自带着三册书去了新加坡,接手修复的正是陆宥。俞青在陆家一直住到了陆宥把书修好,足有小半年。
前年番城附近挖出了一个元代贵族墓,随墓出土了大量书画古籍。修复工作交到了番城博物馆和番城大学手里,但古籍修复是个偏门又极其苛刻的专业,修了一年多也没修出个名堂。时任番城博物馆馆长的俞父想起了陆宥,决定试着联系一下,没想到陆宥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周一一大早,俞青没课也没有预约的病人,按照他爸的指示去接陆宥到博物馆。
俞青给陆宥在番城大学旁边的一个小区里,找了一套两室一厅精装的房子。这个小区里的住户多是番大的老师,环境好,物业负责,邻里气氛也好,正适合陆宥这样的归国华侨体验祖国的温暖。房子里的生活用品也是俞青趁着周末专门去买好的,大到床上用品,小到牙膏拖鞋,都备得非常齐全妥帖。
俞青一向脸皮厚,却不知怎么在陆宥面前添了个“近乡情怯”的毛病。他思来想去,实在是不知道久别重逢后,给陆宥打电话的第一句该说点什么好,一个人坐在车里,在陆宥小区的宾客停车场里憋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发一条简短,礼貌又不失客气的短信为好。
陆宥大概是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出门,俞青短信发出去没五分钟,就看到一个高瘦的青年往他的车这边走来。几年没见,陆宥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面上从看不出喜怒。俞青还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打招呼,毕竟这么久没见了,按理说该寒暄一下,问问境况,可想到自己那半年在陆家的所见所闻,又觉得是在挖人伤口。
正当俞青满脑子扯毛线球的时候,陆宥不客气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下来,像昨天才见过的熟人那样,熟络地说道:“你来这么早是不是没吃饭?”
俞青卡壳了:“呃……是啊,没吃啊……你吃了吗?”
他说完就想反手给自己一巴掌。他爹正翘首以盼等着见人呢,再说这会正是早高峰,去哪都是一条回不了头的堵车路,陆宥要说他也没吃,他难道还要带人先去吃个早饭不成?
陆宥像是看穿了他的尴尬,淡淡地说:“我吃过了。冰箱里有现成的三明治。你怎么知道给别人准备早餐,自己不知道吃呢?”
俞青让他说的有点尴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着往下说什么,只好从旁边的储物格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一手把着方向盘在车流中艰难地挪动,一手在储物箱里胡乱地寻摸打火机。
“听老头子的意思,他们挖出来的书画怎么也得修个一阵子,你这打算在这呆多久?”俞青点着了烟,猛吸一口,整个人顿时舒畅了起来,脑子也活络了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聊得下去的话头
陆宥颇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打开自己这边的窗户通风:“不打算回去了。那边可没人希望我回去。”
俩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俞青点点头:“不回去也好。你那个爹看着就不好相处。”
陆宥抬手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听到俞青这话,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回来前一天才拜了他的一周年忌日。”
这人平时总戴着眼镜,唇角习惯性地抿成一线,神情冷淡,长相倒是能道一声清秀。可刚摘掉眼睛这么笑一下,竟像是泥塑的菩萨忽然活了,眉眼有声有色。俞青呆了一呆,一时语塞,心里默默想着陆宥那句话,不知道是该说恭喜还是节哀。
幸好博物馆离陆宥的住处不远,在一阵说不上尴尬的沉默里到了目的地。俞青去停车,陆宥在博物馆大门口下了车,径自在一楼随便转着看。
星期一的早上,省历史博物馆里冷清得很,只有几个参观者在走动。陆宥像个普通观光客一样,也沿着地上的参观指引箭头,边走边看。走着走着,他站定在一幅绢本画的展示柜前不动了。看了一会,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对着画中的一角树枝仔细地观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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