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还认得我吗?”(1/2)
弘楚以为在这水牢中属于自己独处的时间很少,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醒了,那些做事毫无原则的魔教妖人会对他做些什么简直无法想像——真到了那时候,他并不介意寻机自我了断,省得一时不察做出什么助纣为虐的事情来。
可他慢慢的发现他该是判断错了,水牢很静,还很暗,不辨日月,昼夜不分,他一人在此处熬了许久,也没见到半个即便只是来看他死了没有的人。
就好像自己已经完全被人给遗忘了。
他当然不会介意这种情况,沦为刀俎鱼肉的俘虏落到如今这地步,维持原状远比改变要来的令人心安得多。
只是有一点着实难熬,几乎令他身心俱疲——
这个将自己堪堪锁在水面上的姿势短时间还好,长期坚持下来,着实痛苦了些:胸前呼吸每时每刻都是沉重的,手脚连同脖颈都被链条固定地死死的,无法动弹,他只能被迫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吊在水流中,无法坐也无法躺,更无法闭眼休息或者沉浸到修行中——头只要略微一偏,那水面就能淹没上来,堵住他的双唇,直淹没到鼻尖的位置。
也不知道他之前还是昏迷状态的时候是怎么个姿势,居然完全没被水呛到。
难怪之前一醒来的时候最大的体感就是全身酸痛,因为同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那时就已经在叫嚣着造反了。
好消息是他好像并不会感到饥饿,也不知是否是昏迷前被强行喂入腹中的那些药丸的功效,这样近似“辟谷”的状态能维持多少天弘楚无法确定,不过至少能判断出他短时间内并不会被饿死在这不见天日与人迹的牢狱中。
其实比起上面的困扰,精神上的折磨实在是不动声色不值一提,可却又后劲十足。
方寸之地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头顶前方处有些许恍惚的微亮,微弱的让人觉得它只是个错觉。水牢静谧地只能听到那刻板而冰冷的滴水声,“滴答”、“滴答”,周而复始,循环不止,像是自亘古传来的幽魂呼唤,梦魇一般逐渐侵占着囚在此处的猎物的灵魂。弘楚被锁地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动弹,呆在这样死寂一片的世界里,堪称毫无外界刺激。
没有任何外界刺激的境况是危险的,轻则毁人意志,严重情况下它甚至会对人的神智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而对其影响最大的变数,便是时间。
他在这样的环境中熬了不知几日后,精神渐渐变得不是那么清醒,几日来未得到彻底休息的大脑就像是被谁在里面捅了一柄钝刀,搅得他脑壳生疼。弘楚有时候会想,或许自己并不是被遗忘了,只是那些卑鄙妖人在用这种方法折磨自己,以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有时实在无法忍受觉得就要发疯的时候,他就会冒着呛水的风险将心神沉入丹田,试图修炼吐纳——虽然每一次的这个行为,都会给他心里带来一片凉意——化境前与外界灵气沟通起来得心应手的身体,化境后就像同外界隔了层透明琉璃,他明明能感知到外界充裕的灵气,却拼尽了全力都无法将其调动分毫……
每每这时候,判断的天枰就会朝着那个他所不愿的方向倾斜去,胡思乱想中绝望慢慢激荡起来,又被年轻人及时掐灭,逃避性地停止了尝试,并不断告诉自己,自己只是被那些魔教妖人耍了手段、只是暂时的修行受阻,并非什么大事。
而后,迎接他的是又一轮的死寂侵蚀,待得他再一次因无法忍受而半被迫地尝试修行时,又将体验一番短暂的刺激与长久的绝望,整个过程如同饮鸩止渴,愈发催人心志。
就这般不断忍受、尝试、忍受、尝试,渐渐的,刚醒来时尚还带着锋芒与锐气的年轻修士,在短短几日的消磨下,那满腔孤勇的精气神就如同荒漠里的江南绿植,很快就枯萎了下来,几乎已然变成了奄奄一息的状态。
若将他囚禁于此的人当真是故意这么做的,不得不说,他必然是一名熟读人心的老狐狸。
这招堪称杀人不见血,甚至连刀子都不用提,对方就已然匍匐于地,任人宰割。
……
……
伴生兽与主人同生共死,状态深受主人的影响,故而这几日,那只猞猁同样地变得恹恹起来。这只刚诞生于世的小家伙一开始尚且会很是新鲜好玩地绕着上方边岸不住溜达,也因此,弘楚透过它的识海了解到关着他的这个水牢具体是何种模样,知道他只要能上岸,再往前走个十丈左右便是水牢牢门,他还知道那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深黑牢门被锁链死死缠绕着,没有任何能侥幸推开的可能性。
但是弘楚经过了这么久的折腾,精神不济的状态很快就影响到了它,那只半大不小的猞猁已经许久不曾发出过动静了,此刻正趴在弘楚视线能看到的岸边,一动不动,不知还是不是清醒的。
此时此刻,弘楚正不知是第几次地、从浑浑噩噩的无意识状态中清醒过来,嘴上嗫嚅了两下,用已然沙哑的虚弱声音唤了声:
“阿野。”
“燎野”一名是早在他还没达到化境前大圆满时,伊修明兴致勃勃地拉着自己为他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的伴生兽取的名字。
“涓流虽寡,浸成江河,爝火虽微,卒能燎野”(注:出自《后汉书·列传·酷吏列传》),那时那个人敛眉轻蹙冥思苦想的表情犹在眼前,当吟出这句古语时,那双眼中对自己的殷切期望,甚至是在熠熠生辉着的。
每当想起这个画面,弘楚就藏不住眉眼间的温柔——也正是因为这一幕重复出现在脑海里,弘楚才没有丧失坚持下去的动力。
在他的内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在坚持着,提醒着他,自己得活着回去,哪怕咬碎了牙齿也只能见上最后一面,他都得回去。
——自己答应过师兄的,不能食言,绝对不能让他失望,他弘楚怎么可以让师兄为了自己而生气呢?更何况……是让他难过。
猞猁两只本就竖立着没放下的耳朵一抖,原本趴在那闭目养神的四脚兽立马站起身来,迟疑地上前两步,靠着边缘歪着头打量着下方的主人,软绵绵的“嗷嗷”叫了两声。
……这小家伙其实也挺可怜,它从刚来这世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机会能够触碰到那个和自己同生共死联系匪浅的人,一双发着光的绿眸直勾勾盯着弘楚,满带着委屈和依恋。
弘楚被它委屈的小眼神一盯,也觉得挺对不起它的,这几日自己心绪混乱,也顾不上去搭理它,意识朦胧时就不说了,就算是清醒时,也净琢磨其他事去了。
和它唯一的沟通大抵上就是它刚出现那天,自己憋着纷乱的猜测与恐慌,草草让它认识了自己的名字……明明这小小水牢中只有自己和他两个活物,却连沟通都没沟通几次。
这算不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弘楚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正想说些什么,脸上猛然一僵。
同一时间,猞猁的耳朵抖动了两下,转头直盯向它身后的牢门处。
下一刻,猞猁的身形从原处消失——弘楚将他收了起来,而后这个人沉浸水中多日、虚弱而带着些许恍惚的苍白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伪装上了一层沉寂严肃的伪装,就像是丝毫不受周围环境影响一般,不动声色地斜眼打量着上方情况——这些变化倒是没有半分的勉强泄露出来,虽然弘楚自己知道,他的“游刃有余”有多不堪一击。
不久后,一阵悠闲惬意的脚步声大摇大摆地直往这里行来,毫无掩饰行迹的意思,张牙舞爪地像是在炫耀着什么,几乎就要掩盖住同行的、颇有些缓慢虚弱意味的足音。而后,锁链声“哗啦啦”的一阵翻腾,牢门“咣当”一声被干脆利落地推开,耀眼的火光顿时将整片黑暗驱散殆尽,两道斜长的人影晃动着在弘楚上方的石壁中蜿蜒扩散开来,隐约间然若从中裂开了一张嘴,在那对着弘楚无声大笑着,带着无尽的恶意。
——这处水牢在被人“遗忘”的漫长时光后,终于迎来了多日以来的第一批客人。
弘楚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坚持地迎着并不是很习惯的火光打量着上方情况。只见两个身影在台上显现出来,一高瘦一佝偻,一年轻一苍老,皆是披着一身眼熟的黑袍——一如之前他一月前在云开城北郊破庙看到的那样,只是这回这些魔教妖人终于舍得露出真面目,面含讥嘲地自上俯视着下方的囚徒。
“呦。”
站位稍稍靠后的青年首先发声,似乎是在打招呼。他才出声,弘楚就将他的身份和面容对上了号——虽然已隔了不知多少天,可这幅薄凉欠揍的声音还是让他立马就认了出来,这人正是那天路过屠氏兄弟嘲讽他们并被屠大丹气走的那名“痨病鬼”。只见他五官倒也还算端正,就是眉宽眼长,无端透出一股事不关己的玩世不恭来,倒和他那长手长脚的身躯颇为相配,结合在一起就是个薄情寡义的浪子模样。
就是脸色并不好看,泛着不健康的黄光,这点上看可一点都不像是个修炼之人,难怪被屠大丹骂成“痨病鬼”。
他身前站着的是个身形佝偻的耄耋老人,花白的头发不剩几根地坠在脑门边上,苍老的脸庞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一双眼陷在层层叠叠的皱纹中,倒是极不相称地颇有气势,如同鹰隼一般发着精光,面色红润——这点上他反而要比身后人更好上几分。
若单单只看他的脸色和眸光,和他的这幅苍老躯壳可一点都不般配,颇有些不符年龄的怪异。
看着上方那老人,那种不明缘由的熟悉感觉又冒了出来,弘楚眯着眼,堪称是毫不避讳的将两名来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心下对这老人的身份也已经有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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