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以后若觉得心里害怕，就摸摸这个项链（1/2）

弘楚第一次听说“白”这个指代词时，是在他第一次跟着师父师兄下山采购的时候，那会儿他刚被师兄捡回云岭没多久，可能只过了两个月，对门派里太多事物都还不甚清楚。

可是他那时已有十二岁了，和师兄站在一起，个头已经能达到师兄的肩膀，加上多年流落街头的经历，早以过了懵懂无知的年纪。

他很容易就能听出那些人津津乐道之下的轻蔑与垂涎——

“听说了吗，城门边上那个李老头，他儿子十几年前被仙人挑中带走了，李老头沾了光，耀武扬威了这十几年，谁知道……前两天那仙人把人骨灰给送回来了，说是自尽死的！那李老头一听，本来身体就不好，直接就给晕过去了，我估摸着现在都还没醒呢！”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照我说，怪就怪那李老头平日里没给他儿子积德，这几十年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都没脸看！我这里琢磨着，修仙要真有那么容易，那些大户人家怎么都不愿意把自家的公子小姐送去求仙？若这里面真没什么问题，哪轮得到他李老头家里的人被仙人挑走？！”

“啧，我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那李小娃娃白净的一张脸，明明是个大小伙，长得比咱村姑娘还水灵，也难怪修成了个‘白’呢。”

“对啊，我也记得他那副模样，真真标致，你说怎么就这么着急忙慌得自尽了呢？我听说‘白’那身子骨，可销魂着呢，既然不稀罕，怎么着也可以先回来让我们逍遥逍遥再求死啊？”

四名庄稼汉坐在靠窗的桌子旁，边喝酒边聊着，说到这里，皆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四人中最年长的、也是一直未曾说话的那位中年人，笑了一会儿后，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警觉地“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沉沉道：

“千万别这么说话，这云开城可是天下第一派‘云岭’山脚下的第一城，各位之前可能没听说过，前几年有人在这城里只是开了开‘白’的玩笑，就惹来了仙人的雷霆怒火，我听说当时那人可是被整得极惨呢……再怎么着，‘白’虽然……嗯，大家都懂，不过终归还算仙人，咱们惹不起的。”

他未尽的言语里有着太多暧昧的意味，听得人浮想联翩，不由得让后面那句减了不少威慑力。

饶是如此，之前话说得最露骨的汉子还是被唬了一跳，开始心虚地四下打量起来，压低了声音嘀咕道：

“不会这么倒霉吧？咱们兄弟几个也就过过干瘾，若真有仙人，定也不会与我们计较的……吧？”

然而两个半大少年，如何又能和凡人口中的“仙人”挂上钩呢？因此，坐在旁桌听了大半内容的“仙人”伊修明和弘楚并没有被他那双肉眼凡胎给辨认出来。

弘楚那时孩子心性重，虽然多少能察觉到那四人言语中的恶意，不过因为觉得事不关己，所以并没有感到愤怒，只是觉得那人的“没发现”很是有趣，转头正待与伊修明分享此刻的心情，却惊讶地发现，平日里总是会把温柔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师兄正怔怔地看着手上被自己紧紧捏着的空茶杯，眼眶发红，似是正隐忍着什么。

弘楚吓了一跳，忙将头凑过去，轻声唤道：

“师兄？”

伊修明一开始并没有对师弟的呼唤作出反应，直到弘楚急得都开始伸出手在他面前乱晃时，才像是回魂了一般，眨了眨眼，艰难地将目光聚焦在一脸焦急的师弟脸上。

“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弘楚抿着小嘴，并未立即得到师兄回答的他转念间便从自己思绪中揪出了一条线索来——之前那大叔口中“仙人的雷霆怒火”，小小少年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戾气，沉沉问道：

“是不是他们说的话惹你生气了？要给他们教训吗？”

那边四人已经换了话题，一把花生米配一碗酒，聊得不亦乐乎，安然地享受着他们难得的休闲时光，高谈论阔之下，小小少年阴寒冷厉的声音很容易便被掩盖了去。

只有伊修明听到了他的话。

伊修明缓缓了眨了下眼睛，蓦地笑了出来。

他伸出手刮了下小孩的鼻头，板起了脸训道：

“大错特错——师弟，你这都跟谁学的，什么‘教训’不‘教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来自土匪窝呢。”

他的动作让前一秒还在龇着牙的小狼崽烧红了脸，扭捏地低下了头，也不知是因为为什么，他没再敢用他那双大而有神的黑眼睛观察面前这个比自己大上四岁的年长者，只垂着头嗫嚅着坚持着自己的关心：

“不是吗？那师兄你刚才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和其他人无关……”

伊修明露出了微笑，藏起眼中的伤怀，指了指小小少年面前的若干点心，转移了话题：

“你还不快把这些东西吃完？一会师父回来，你就别想吃了。”

“我可以打包带回去给师父和师兄师姐他们呀，我已经吃饱了。”

弘楚瞥了眼面前都只是被浅尝辄止的糕点，虽然眼里有着馋意，说出的话却与他的眼神大相径庭。

伊修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心里感慨这个自己两月前因不忍而带回的小师弟真是懂事地令人唏嘘，想起弘楚这些日子里除了在自己面前稍微活泼了些，其余时候都是一副活得十分小心懂事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

“师弟。”

他唤了一声，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嗯？”

弘楚立马抬起头，小奶狗一般，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望了过来。

“要不要去集市逛逛？悄悄地，我们不告诉师父。”

伊修明短暂地脱离出那仿佛能压垮人的心事，被冲动所驱使着，想要对这个自小受苦的师弟更好些。

弘楚脸上浮现出惊喜，继而是纠结和踟躇，经历过一番显而易见的内心挣扎后，最终固定在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好呀！”

……

……

集市的热闹弘楚其实并不陌生。

无时无刻萦绕鼻尖的蒸包子的香味儿，还有一旁清汤面刚端上来时热腾腾的蒸汽，带着最勾人的天堂的味道，通常在太阳刚出来那会儿，便会出现在街道上，可惜的是，在日头完全显形的时候，弘楚就会被巡逻的官兵赶出集市，一直要等到日落时分，才能回去就着已经消失的摊子的些许余温，想象着早上见到的那些刚出锅的食物的味道。

有时候运气好，或许还能从地上找到些许或是老板懒得收拾或者旁人丢弃不要的边角汤汁，以供他安抚麻木的肚子。

直到今日，弘楚才发现原来集市中不仅仅有着包子和清汤面，甚至不止有他在过去都不敢奢望的、被人勾画出各种形状的金灿灿的糖水以及红彤彤杵在那无比诱人的糖葫芦，还有其他各种各样吃的用的以及不知道买来做什么的各式小玩意儿，被吆喝着以供人交易，个个都光鲜亮丽，摆在那仿佛耀着璀璨的光芒，无时无刻不勾着他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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