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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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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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江眠从医院拿了些药回去吃,还拿了一沓医用口罩,回家以后,他坐在沙发上看药的说明书,一日一次,要忌甜食,还要忌辛辣,他吃了药,拖了袜子蜷在沙发上看手机,把昨晚没看完的推理小说拿出来接着看,一个普通的姑娘受邀到一个古老幽静的房子里,为一名成功的女作家写传记,她住进了房子里,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和作家聊天,她知道作家的故事,她的家人,她的经历,还有她人生的秘密。

“一个非常珍视的故事,就该用漫不经心来掩饰它的重要性,以免听故事的人冷漠无情。”

女作家这样说。

不知道是药性使然,还是太累了,他缩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没有盖被子。

他做了个梦。

他好像到了一个幻境里,眼前尽是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眼往不到尽头。他用力揉了揉眼,才发现是雪,漫天遍野的雪,他正在透过一面窗去看外面的雪地,只是积雪,没有下雪。

他看了一会儿,似乎被雪景感染到,打了个哆嗦。

“这是春天。”有声音,就在他身边。

江眠扭头,只看到一个人的肚子,再仰头,才看到了一个人的脸,粗犷的,胡子拉碴的脸,他记得这个人,他记得他是张飞。

张飞又开口提醒他:“我在提醒你,这是春天,不要被迷惑了。”

“这是春天?”江眠皱眉,“春天会下雪吗?”

“春天不会下雪吗?”

“春天……春天那么温暖。”

张飞又问他:“春天可以和温暖划等号吗?温暖只能代表温度不低,不代表春天。”

江眠晕乎乎地点头,他还是疑惑:“但是,最开始发明四季,用四个季节来分割一年的理由,不就是根据温度来的吗?”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张飞的声音低沉,像是从脚下,地里发出来,又像是在周遭的空气里共振,“人不能预知未来,那个发明四季这种称呼的人,并不能预料到百年后,千年后的气候会是什么样,春天可能在原来代表过温暖,可它只作为一年中的一个时间段存在,已经很久了。”

江眠又扭头去看窗外,他这次扒着窗户看,心想张飞的话真的有魔力,他想着春天,春天,记忆里关于春天的感觉就苏醒过来,他又感觉不到冷了。

他说:“所以,春天可以冷,可以下雪,下雪的春天,还是春天,对吧。”

张飞点点头,严肃的样子放在他五官夸张的脸上,变成一种不合时宜的滑稽:“对,只要大气温度低于水的冰点温度,就可以下雪。”

江眠有些惊讶,他看着张飞,觉得这个人和上一次见,有哪里不一样了,他描述不上来,只能说:“看不出来,你地理学得还挺好。”

张飞两道浓眉有些立起来的趋势,又有了点原来的样子,他指着江眠说:“你这个人,看到下雪就以为是冬天,看到强壮的人就觉得人家没文化,真是愚昧!无知!”

“行吧,我愚昧,我无知,我以貌取人。”江眠随口说,他不去看窗外,而是转过身看起了室内,他们在一间办公室里,里面放了几张桌子,几把木头椅子,他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跟前,看到桌面上放了层玻璃,玻璃下,压着几张照片,有只有小孩子的,还有全家福,居然还有一张老版的五十元人民币。他又看起桌上的摆设,干净整洁,笔,尺子全部放到笔筒里,桌子上有瓶墨水,一沓作业本,他伸手翻了翻,最旁边的那一沓是试卷,数学试卷,已经批改好了,不过还没核分。

他小声说:“原来这是老师办公室啊……”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发现下巴那里还有一根能量棒,只不过这次只剩下铅笔那么细了,他又去看张飞,发现张飞的下巴那里空空如也。

张飞注意到江眠在盯着自己下巴看,笑着摸了摸下巴,颇有些羞涩地说:“唉,我不当机器人了。”

江眠张大了嘴巴:“为什么?当机器人不好吗,可以永生,还可以飞!”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我见到你以后就想,当机器人真的好吗,下巴上插个丑了吧唧的东西,还要定期去换,人活得不像人,又成不了神,但凡有镜子的地方都要排队,人盯着那根能量棒看,还没用完,快用完了就开始心神不宁,不敢出远门,麻烦也就算了,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想一个人!社会变得民主,变得进步,不就是因为人类向往自由,争取自由吗,怎么变得连想一个人都要受到限制,这不是退步是什么!唉,关键是我有天早上喝豆浆的时候,能量棒不小心碰到豆浆了,结果就有人跟我说,能量棒里有铅的成分,碰到了就不能喝了,不然会中毒,可气死我了。”

张飞看着真的很生气,腮帮子都鼓起来,脸红红的,只是这次,他没像上次那样鼻孔出气了。江眠想,果然,拿掉能量棒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

他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能量棒,他想,他还可以用多久呢,他也不知道哪里有卖这个东西的,身上也没钱,要是用完了,他不就要死了吗。

他问张飞,可是当机器人可以飞,还可以永生,人类历史这么多年不光追求自己了啊,可以飞,永恒的生命,这不都是人类追求的东西吗?

“因为人类是一个整体,很多很多个人,大家不可能都想要一样的东西,可是我,”张飞摸了摸自己胸口,江眠发现,他的身上还多了个刺青,就是个心脏的模样,在心脏该在的地方,“我只是我,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张飞侧头去看窗外,他太高了,只能弯下腰看。外面的风景开始变换,雪地上出现一个小树苗,小树苗迅速长大,长成参天大树,树枝都舒展地很长很长,遮云蔽日,细碎的光透过枝叶落在雪地上,树上结了果实,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坑,过了一会儿连雪也开始消融,他这才看到雪地下的真相,土地上寸草不生,裂缝蜿蜒曲折,他看到果实的汁水就顺着这些裂缝流下去,流向更深的地底,汁水是鲜红的,浓稠的,像地面流出的血。

江眠在心里默念,这是春天,这是春天。

他看到的风景又有了变化,血变成水,变成小溪,变成河流,他看到有草在生长,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变成了草原。他还看到了牛羊,还看到另一种生物,他从来没见过,像是漫画里的独角兽,他们飞快奔跑着,跃过河流,被他们跑过的地方,草木枯萎,河流干涸,牛羊沉重地倒下,变成枯骨,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江眠看着这一切,他突然开口:“你知道弗洛伊德吗?”

“你说啥?这又是哪个外国人?”

他笑了,又重复了遍,他把张飞的手拉过来,慢慢把弗洛伊德四个字写给他看,“或者周公解梦,你知道吗?人总是,总是觉得自己充满智慧,自己的每一个想法都是有意义的,都是有逻辑的,梦里的一切都是隐喻,所以人就创造了这些,去探究真相。”

张飞艰难地反应了一会儿,又挠了挠头,把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挠得更乱了,他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儿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周爷爷解梦。”

“没有吗?那说明你们确实进步了。”江眠指着那一头飞速奔跑的野兽,他问张飞:“你看见它了吧,如果我说,这个东西它出现在这里,它一定要有什么意义,它象征了一些东西,你觉得是什么?”

他先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它象征了地狱。它跑过的地方,一切生命都要归于消亡,它还在跑,跑到更多的地方,这不就是说明了越来越多的生命要进入地狱吗?”

张飞好一阵子都没说话。江眠扭头去看他,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野兽看,野兽越跑越远,几乎就要看不到了,他的脸都贴到玻璃上了,他还在看。江眠看到他的嘴巴小幅度地蠕动着,他凑近去听,他听到张飞在小声说,加油。

加油,快跑。

那个野兽跑到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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