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曾太太想了一个办法，把周云乔接到自己家来住几天，只当招待亲戚，料想那何三龙知道云乔不在家，总不会再纠缠了。余下的事情便让曾先生出面，所谓一事不烦二主，他既解决了银行的事，这回的事想来也能解决。
宝珩亲去接了云乔回来，还带回一封周先生的信，之乎者也，佶屈聱牙，总之感谢曾家伸出援手，帮他们解燃眉之急。
云乔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初到别人家里，不声不响，谨小慎微，常常要宝珩说一句“喝茶”，她才肯端起茶杯来喝茶，说一声“吃饭”，才端起饭碗来吃饭，总之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
曾太太是个性情爽利的人，看见这样腼腆的小女孩子，心下有些不喜，可是也谅解她是小门户里出来的，便有心想要逗逗她，因此找个机会，故意同密斯白说：“阿白，你看看你，回来这么久也不多做两件衣裳，穿来穿去就是这两件，也不嫌烦。”她吩咐蒋妈，“让老刘准备，我要带她们出去逛逛，买两件衣裳。宝珩也去，云乔也去。”
云乔忽然间被点了名字，有点吃惊，嗫嚅着说：“我就不去了。”
“怎么不去，都去！”
蒋妈见曾太太兴致这样高，也很高兴。车子开到法国商场，曾太太大手笔给每人定做了五件西式裙子，又花一百五十块钱的高价给密斯白买了两双皮鞋。别人也还罢了，云乔简直快要吓哭了。她使劲推拒，声明出门时父母叮嘱，在外做客，不可太过麻烦曾家等等，曾太太只是笑道：“给你买衣服是我自愿，怎么是麻烦。或者你不喜欢这几件的款式花色？那就再换好的来。”
云乔忙阻止说：“不换不换。”
“你说不换，就是喜欢了，既然喜欢，咱们走，吃大菜去。”
云乔没法反驳，她虽然也喜欢那裙子，可是并不想接受曾家的馈赠，又担心回家被父亲和大哥骂，只得战战兢兢暂且收下，回去再和宝珩商量。
宝珩因一向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如今总算同辈里有一个比她还小的，很高兴充当大姐姐，见云乔为难，便安慰她说：“妈妈送你的，收下吧，她轻易不送东西给人的。”
宝珩这话，原想说明云乔不是普通的客人，是很得曾太太重视的，谁知云乔听了，越发愁起来，头垂的更低，干脆连话也不说了。
***
张妈在家里收拾整理带来的细软，都是些随身佩戴的小东西，不是很值钱。她手上不停脑子不停，把密斯白说的刘子淇威胁勒索她的事放在心上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觉得可疑。
就她记忆所及，家辉出事前一日，密斯白并未预订过什么先施后施的咖啡座，她也不记得后来有什么先施来的电话。家辉倒的确派人来拿过洋酒，不过酒瓶尚没有开封——不对，她也不确定酒瓶到底开没开封，那两天乱糟糟的，记忆全都混成一团了。另外刘子淇虽然信口开河惯了，可是这样重大的事，难保人家不会去先施确认，那么，一定当真有人预约过先施的座位，这人也许不是密斯白？可是不是密斯白，又会是谁呢？或者根本没有这回事，全是刘子淇信口胡言？或者竟是他花钱买通了先施的领班听差，也未可知？
张妈放下手上两枚别针，叹了口气。她上了年纪，脑子不大好使，才想了这么一点事情，脑袋就迷糊起来。这事还是要跟密斯白商量才好，或者听她说有一位华探长很愿意帮忙。总之她绝不相信密斯白会是个杀人害命的凶手，就算不经意的也不可能！
***
曾太太一行几人回家的时候，已过了吃下午茶的时间，她们买了衣服吃了大菜，又跑到“一线天”去看杂耍表演。云乔平常是很少出门交际娱乐的，“一线天”的大名虽然常在报纸上看见，真正进去，这是破题第一遭。曾太太给买的衣服她虽然可以不要，杂耍表演却没法不看。曾太太见她真是喜欢的样子，干脆连看了三场，又跑到顶楼吃点心，这才回来晚了。
不料这天曾先生却早回来，华探长也在，正向他报告最近调查案件的进展。由于社会上沸沸扬扬的议论，当局受到很大的压力，且三个案件都发生在法租界，总董十分重视。
华探长的调查初步有些进展，他找到何三龙介绍的李先生，对方承认当天确实见过刘子淇，后来也确实卖出五个小玉雕给他，还抱怨说刘子淇压价压的很厉害，害他吃了大亏，至于何三龙生日当天刘子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李先生却不记得了。
“当天人多，一晃眼就不见了。”
“除了你之外，他还跟别人说过话吗？”
“说过吧，我不知道。”
华探长没法子，调查到这里中断了，刘子淇的嫌疑不能算增多，可也没有减少。曾先生问他：“依你看，他是真凶的可能性有多少？”
华探长想了想，觉得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他对刘子淇的观感很奇怪，一方面很不喜欢这人，另一面又犹豫他到底是不是真凶。不过依他想来，虽然上峰催的紧，嫌疑人这事目前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因为证据实在并不充分，除了金芝，目前还找不到他认识黄慧如和陈太太的痕迹，且动机也很难说明。
曾先生同意华探长的意见，暂时不要公开嫌疑人，以免万一抓错了人，反而打草惊蛇。华探长也承诺一定尽快破案，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且事到如今，他还担忧另一件事，会不会出现第四桩案件？
这事曾先生也虑到了，担心的也是这个，可是只要一天不破案，这事就没法保证。他起身踱了两步，想了半天，茫无头绪，重又坐下来。曾太太一行人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她看见先生皱着眉头的样子，劝他：“想不出就先放一放，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灵光一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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