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1/2）

知识分子的天真有时候是可贵的，有时候又是愚蠢的。

杜晴妤以为自己好歹是为了学校的老师们争取合法权益，这有什么错呢？她唯独没有想过，即将要面临怎样的风险和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1999年5月1日，太阳一早就爬了出来，显露出初夏的威力。

杜晴妤和一些老师们陆陆续续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县政府门前。那些老师们都是杜晴妤这个天真知识分子的追随者。

她们真的开始在那里盘腿坐着，坐在□□裸的水泥地上，连一张报纸也没有铺。太阳越来越大，汗珠从她们的额头沁了出来。

范杰没有来。她们却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人越来越多，约莫二十多人就那样面面相觑地坐在地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问，更没有人解答。

路过的人无不感到莫名其妙：她们在干嘛？

十一点多的时候，她们没能等来范杰，却等来了守株待兔的警察。二十多个老师被塞进一辆辆警车，带走了。

电话打到县教育局，局长急了。老师们虽然都是些小鱼小虾，但好歹都是他手下的兵，他不能看着别人打他的脸。

在教育局长的求情下，公安局释放了这些老师。她们回到学校，一个个都收到了停职参加教育学习班的通知。

“我们抗议，我们要找校长！”关在学习班的老师们咆哮着。

学习班负责人是个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他瞪着叫喊声最大的那个老师，厉声道：“你就是找教育局长也没用！好好写检讨，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再说校长他去省城进修去了，想找他可不容易。”

女老师们一个个哭了起来，她们边哭边埋怨：“都怨你杜老师！要不是你，我们咋会在那上面签名，咋会去县政府那浪一圈！”

杜晴妤自责不已，她面红耳赤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不能全怪杜老师！要怪就怪全是那个范杰出的骚主意！”一个男老师清醒地说。

“对啊，那个范杰，自己都没签名，县政府他也没露面！我的天啊，看来是我们给人家当猴子耍了！”一个稍微精明的女老师脸上挂着泪水分析着。

“我日，可不是嘛！尼玛，那个狗杂种也太他妈的坏了，就是给我们这些傻帽下套。拿我们当枪使呢！”又一个男老师骂了起来。

杜晴妤的头低的更厉害了，她真不想承认原来自己才是那最傻的一个。

“我就说吧，去签字和请愿的都是些他娘的二球，现在关小黑屋，得劲了吧！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都不懂，亏她们一个个是老师，读逑恁多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办公室里，罗兰幸灾乐祸地和躲过一劫的老师们议论着。

“要我说，那个范杰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他，能害这么多人！还偏偏他屁事没有，真是他娘的个人精！”

“你说这事从头到尾，校长都没说出来管一下，他可真是的！只知道捞钱哦！”

“我看校长也不是啥好鸟，没准就是他在后面捅的！”

此言一出，所有的老师们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常年和学生们打交道的他们，压根没想过这个社会到底是有多复杂。

每天，除了回家吃饭、睡觉，就是回到学习班继续写检讨。杜晴妤快无聊死了，但是她空白的大脑怎么也不肯深入地思考，思考比写出有意思的教案还要让她头疼。什么复杂的人性、复杂的社会，她一点儿都不想去想。这回倒霉了就倒霉了，谁让自己傻呢！再说自己又错在哪？

错在哪这个问题难倒了杜晴妤。她的检讨怎么也写不出来，或者写了出来也让学习班的负责人气的吹胡子瞪眼。

她写啊写啊，从五月一直写到了十一月，学习班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老老实实认错就放你出去，你说你倔个啥呢？”学习班负责人觉得莫名其妙，这怕不是读书读傻的了人吧。

“我没错我认啥错！”杜晴妤瞪着负责人。

负责人的好脸不见了，他一拍桌子，咆哮道：“杜晴妤，反了你了！死不认错是吧！那你就在这给我反省到地老天荒！”

半年的关押，让杜晴妤身心都憔悴不堪。她的短发齐肩了，却没有打理，显得很蓬乱。她的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整个人好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呆了很久一样，她的精神也有些呆滞了，写检讨的时候，她总是翻来覆去地给钢笔灌墨水，能重复一个小时。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祁家乐跑到学习班来，学习班其实就在家属院的马路对面。

他穿过门口聊天的人群——那些都是来监视杜晴妤的人——走到杜晴妤面前，很自然地说道：

“妈妈，刚罗阿姨到我们家里来了！她和爸爸……”

当杜晴妤把罗兰与自己家联系起来的一瞬间，一个晴天霹雳在她的脑海中炸开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完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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