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五章(2/2)
孟靖真这才寻思过来刚才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大逆之言,只听“扑通”一声,是他猝然而跪,“陛下恕罪!臣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万望陛下责罚!”
段槿煊并不回应,习惯性地叩着扶手,毫无规律可循的声音轻一下重一下地扩在空气里,像是鼓槌千钧砸在孟靖真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额头上的汗滴聚成一个小水洼的时候,才听见头顶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心急?”段槿煊玩味着这两个字,“所急为何啊?”
孟靖真听她语气缓了不少,心里有了底,咽了口口水组织一下语言,答道:“回陛下,臣的祖父诚国公这么多年为我襄国殚精竭虑、任劳任怨,纵使有过错,还望陛下看在臣的祖父一片忠心的份上原谅其无心之语,臣愿替臣的祖父向寒君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又一声挑音,段槿煊眼角一扬,腔调是说不出的讥讽,“你是真的要请罪还是替诚国公去探探寒君的底啊?”
“臣不敢!”孟靖真一下子叩首在地,额砖碰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段槿煊倒是一下笑了,“你这是做什么,朕只是问问罢了。再说了,朕赏了诚国公黄金千两,还命人去扩修国公府,朕倒是不知道你有何要朕原谅的。”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她又问,“难道是贵君嫌朕的赏赐不够?那好,贵君说说看,想要朕赏国公府些什么,只要你提出来,朕统统答应。”
孟靖真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音调惶惶,“臣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抬起头来,看着朕说话。”
孟靖真犹疑着直起身,两眼却垂着不敢抬,“是臣莽撞了,误解了陛下的好心,陛下恕罪!”
“无妨,你明白过来就好,朕也就不算白费这么多口舌了。”她停了叩击的动作,屈了指放在鼻下,凤眸一凛,若无其事道,“不过诚国公的眼力倒真挺犀利,朕同寒君相处这么久都没发觉寒漠与他容貌上的相似,诚国公竟一眼就看出来了,但现在想想,他们两个倒还真长得挺像的,而且名字里还有个同字,也算是有缘。不过一个是瓷美人,另一个嘛,铮铮铁汉好男儿,一柔一刚,真是有趣。”
孟靖真的脸上瞬间抹了一层阴霾,想着刚才遇到的那个人,又看段槿煊那意味不明的微笑,心里是止不住的厌恶与烦躁,又回到了之前浮躁的语气,“说不定还真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墨瞳一偏,唇上蘸了醋,“陛下不妨收了寒大人,纳进宫来与寒君同住,到时候陛下去云祥宫的时候,一个舞剑一个卧榻,那才叫刚柔相济动静结合呢。”
段槿煊品了品他字里行间的酸意,几不可察地翘了唇瓣。
没想到这么快就烧起来了,眸子向宇谦那么一睨,宇谦挑眉,又给孟靖真添了把柴。
“哎,对啊陛下,贵君说得没错,要不然您就给寒大人一个位分接进宫来,两个长相相似性格截然的人在陛下面前那么一晃,光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了。”
段槿煊像是被他说动了,低头沉吟一番,而后眼中一亮,笑道:“嗯,这倒还真是个好主意。”又佯装纠结,“不过朕已经封寒漠为大司马了,这猛又要纳其为君,天下人又要怎么看朕啊,该怎么办才好呢?……”
柳眉一蹙,倒真像是踌躇困惑的样子。
“陛下,要不然……”
“陛下不纳他就行了!”孟靖真又急又厉地打断宇谦的话,身子往前倾着,直直看向段槿煊,头头是道,“陛下一言九鼎,既然陛下已经封了寒大人为大司马,就不要再轻易更改了,否则定会招来非议的。”
眉宇又缩了几分,她不舍道:“可是寒漠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比起寒君多了一份阳刚之气,不纳入后宫当真是可惜了。”瞥了一眼脸色泛青的孟靖真,她莞尔一笑,“贵君聪明伶俐,不如你来帮朕想个办法吧。”
“不行!”他一口回绝,意识到自己又失了态,忙压下声音,“陛下恕罪。”
她嘴角一挑,“贵君今天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臣只是担心陛下朝令夕改惹来妄论,臣一心为陛下着想,陛下明鉴!”
“朕只是纳个君,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她轻笑。
“陛下!”孟靖真急道,“您当真要一意孤行非纳寒漠不可吗?!”
她还是笑,“朕纳一个喜欢的男子又不犯法,贵君何必如此激动?”
“臣没有激动!”孟靖真嘴硬,“陛下已经有寒君了,何苦一定要纳一个样貌如此相像的人?况且刚才臣碰到了那新晋的司马大人,大人可是眼高于顶对臣都不屑一顾的,一旦纳进宫,他恃宠而骄欺压君御,那这后宫岂不是要乱套了?!臣既然是陛下亲封的贵君,就理应为陛下考虑为陛下分忧,寒漠陛下是万万不能纳的!”
段槿煊开始面露愠色了,“刚才不是贵君提的纳君的主意吗,现在怎么又不让了呢,如此矛盾,你是耍朕开心吗?”眼神一凛,“还有,后宫之事理应交由皇后处理,再不济还有皇贵君,靖贵君此番表现,是想取二者而代之吗?”
孟靖真一个颤栗,忙叩首回去,“臣万无此意,臣冤枉!”
“既然如此,朕便让皇后去安排寒漠进宫的事宜吧。”
“陛下不可!您这样没法跟天下人交代!”孟靖真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就不劳贵君费心了,大不了朕就告知天下大司马积劳成疾难堪重任,另选贤才补位就是了,也不算什么难事。”
“陛下!万万不可!”
这一声急切的阻拦让段槿煊彻底冷了脸,言语夹杂着冰碴直射向他,“贵君到底为何执意不让朕纳寒漠?”
“臣是怕陛下为美色所惑,故此才冒死进言的!”
“哦?难道朕在贵君眼里便是这般贪图美色的昏君吗?”
“臣没有!”
“那到底为何不让朕纳君?!”
段槿煊语调一提,冷眼睇着他,孟靖真眉宇拧紧,一咬牙,索性说了实话:“臣是担心臣会失宠!”
说完突地懈了身子往后一坐,倔强地扭头看向一处,脸上是强忍的委屈,他不甘道:“臣明明那样爱慕陛下,可陛下您为什么就是看不到?”
段槿煊并不吃他这一套,应该说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有所动容,他以为几句假惺惺的所谓衷言就能让她心软?那他可真是太小瞧她了。
她面不改色,声音如数九寒冬,让人不寒而栗,她缓缓道:“原来靖贵君是怨恨朕不曾专宠于你啊。”
孟靖真一怔,没想到她竟会曲解他的意思,急忙否定,“臣不敢!”
“啪!”
段槿煊霍然拍案,眼角眉梢皆是霜冰,讥诮道:“不敢?孟靖真,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全名,往日里再怎样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声“贵君”,孟靖真霎时慌乱不堪,汗洽股栗。
看着他诚惶诚恐跪伏在地上的样子,段槿煊心里更加窝火,原本是演戏,如今是真的厌烦得不行,一字一句淬着寒芒,“贵君孟氏,恃宠而骄,恃宠而妒,屡次犯上,即日起降为常侍,禁足三月,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昭平宫。”
一语毕,孟靖真已是面如死灰,他仍不死心,跪挪了几步,又要张口,却被段槿煊一个凌厉的眼刀给遏止了,她睨着他,满面嘲讽,“怎么,靖常侍觉得常侍的位分还是太高了,想做选才?”
孟靖真张了张口,喉间似是被无数团棉花给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仰着头凝望着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他的眼神是有多么的伤,多么的痛,仿若她的那些话语都变成了伤人的利刃,一刀一刀剐在心上,刀刀见血,刃刃带肉。
猛虎颓然地垂下了他高傲的头颅,收起爪牙,默默回到洞穴自舐其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