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泣血(1/2)
神霄绛阙,桂殿兰宫,渊蜎蠖伏。
自山下看去,灯火盈盈,九重玉阙,永远是高华宁和之态。然深宫宥密,那蜩螗扰攘,风云激涌,何曾有片刻停歇。
寒轩亲自出了穹汉门,接了景颜,方归于溢寒宫中。月上中天,宫道出事,往来不便,天若与梁勋便暂歇于宫中。溪见领人上了茶,众人只顾品茗,鲜有言语。
初夏露重,溢寒宫高阔,夜来风骤,殿中佳人衣袂款款而动,珠翠相撞,回声清悦。
见蓝泽不在,景颜才于寒轩耳畔浅浅一句,“萧将军去后,不意已是如此地步。”
寒轩与景颜相视片刻,亦只是轻叹。
天若听得此语,不觉微窘,便道:“绥安事忙,千头万绪,难免力有不逮。”
景颜亦是微赧,只圆场道:“嫂嫂放心,我自知镇国公去的仓促,九城之事,于哥哥而言是百上加斤。再者今夜外城本就出了乱子,哥哥入宫回禀,一时不察。如今看来,想是贼人声东击西。”
方此时,殿外通传,翊国将军请见。寒轩自当允准,便看绥安携风而来。
“陛下,掌乐纪厉氏于北苑残害戍卫,劫出逆贼,意欲出逃,被臣下擒于道中。”
“魏穰逐轻如何在宫中?”梁勋机慧,即刻便问。
“姐姐莫要见怪。”景颜自座上支起,玉软花柔,“今夜本是要将罪人王氏自刑曹送返家中的,谁知行入外城,竟遭匪人劫于道中。据兄长探查,像是纪厉府中家勇所为。嫔妾便觉不安,即刻命崇兰将那魏穰逐轻送入宫中,以求无虞。嫔妾所遇衔橛之变,想是那贼众未察崇兰车架先行,只当嫔妾与领宫大人车架中载的是那逆贼。”
听景颜此言,梁勋美目微垂,便不再问。倒是天若喃喃:“夫君几时入的宫,我竟不知。若是你未入内禁,在外逡巡,景妃的车架怕是能免此出豕败御之祸。”
绥安答道:“外城出事,我回宫禀明。景妃娘娘说贼人已挪入宫中,便请我戍卫于内,保圣驾万全。我听得娘娘车架遇险,却只中两矢,未有缠斗,便觉贼人有调虎离山之意。羽林尽随陛下出了宫门,我便只坐镇内宫,以防生乱。”
天若听罢,侧首对景颜道:“听陛下言及你独出手眼、材优干济,当真是名副其实。”
寒轩听着众人句句滴水不漏,却更觉惶然:景颜今夜运筹帷幄,到底是被动御敌,还是另有打算。寒轩忆及景颜事前交代,心中犹豫再三,还是依其所言,对众人道:“景颜与哥哥辛苦。只是纪厉与魏穰皆是大族,不可轻动。此事还需寻德高望重之人,细细处置。”
“事涉诸多世家名门,我磊家实在不宜出面。”景颜轻咳几声,便缄口不言。寒轩轻拍其背脊,微微颔首。绥安立于殿中,亦是不作一语。
“嫔妾理内宫琐事已是自顾不暇,岂可染指国政。”勋儿面中波澜不惊,心下亦是察觉,众人所述环环相扣,殿中诡谲,云蒸雾绕,不可名状。
寒轩只环视殿中诸人,目光落于天若,赧然道:“怕是要劳烦公主了。”
天若眉心微动,却不露声色,轻轻道了句:“无妨。”
待得万事稍安,众人各自散去,寒轩立于殿门,目送诸人回宫。只看得两对伉俪,连枝并蒂,携手而去。
这玉宇琼楼,唯剩清霄明月,香衣沾露,蝉雀偶惊。
鳞游宫和顾缘宫渐次亮起,灯火柔暖。转首看窗下澄翠宫,却一灯如豆。
寒轩轻叹,回身向内。景颜茕茕立于殿中,面含怯色。寒轩明眸轻动,溪见机敏,便领人退却,殿中唯二人相对。
“一石三鸟,剑戟森森,滴水不漏。”寒轩面中乍冷,“静观一夜,遑论他人,我亦心有余悸。”
景颜面有愧色,低眸道:“景颜不敢。”
“诱纪厉氏引火自焚,公主亲审,自可解其约盟,破其援引。绥安手获二贼,亦是投石之举,未雨绸缪。你深惟重虑,防微虑远,本宫都明白,亦放心你做事。”寒轩却一时疾言,“却又与那思澄氏何干?”
“纪厉氏多疑老辣,若非思澄氏贸进生事,他岂敢起心动念?更遑论于内动武,去救那魏穰逐轻。”景颜言语绵柔若柳,却不失铿锵,“思澄氏纵不去焚我车架,我亦会让其救出竖子。只是不料他狠辣至此。我只当其见弃于人孤立无援,却不想一枚弃子仍能运风于掌,可知你我所见,不过冰山一角。树大根深,不可不早有绸缪。”
寒轩不语,只看那宫灯熠熠,映得景颜面色微白,却不失秾丽。
宫中姝丽,寒轩冷毅,梁勋清素,天若高华,思澄言妩艳,而景颜,虽无关浓烈,面中却常是那灿然如春。凝睇之间,只觉那眉目中浅淡的澄澈之下,是自己不虞的汹涌。
“公主二人来日若知你我谋算至此,必生芥蒂,你我岂非作茧自缚?”
“娘娘多虑,今日种种使心作幸,皆是景颜一人所为。来日若有风声径走,亦与娘娘无关。”
寒轩直直看入那一对明眸,却觉怅然若失。
“我知你绸缪辛苦,若非你,我早已后继无力,深陷桎梏。”寒轩扬声道,“崇兰,送景妃回宫歇息吧。”
崇兰扶过景颜,景颜见寒轩面中惨淡,似有话未尽,却又不便多言,只怯怯而去。
寒轩立于殿中,那一身金玉锦绣,平添了几分颓然。
溪见上前,看寒轩满面戚戚之色,便道:“景妃娘娘此举,并不曾有错。瑄贵妃如此拏云握雾,深不可测,实非善类。”
寒轩不语,抬首看去,澄翠宫就在西窗之下,幽暝点点,踽踽凉凉。
“去看看中宫吧。”
夜凉风清,沉吟踏月,蛩声不断。
寒楼带月,殿中烛影,透层层窗纱,只剩微矇点点。尚不及那萤光熠熠,树影离离。
月上中天,看这澄翠宫,虽雕栾绮节,珠窗网户,却有哀凉之感。
寒轩屏退众人,一人入内。澄翠宫门庭冷落,殿中未见值夜宫人,只看外间点着几只斜烛,内里晦暗。帘幕之后,隐隐见安之睡着,却不甚安稳。
身后溪见悄然关门,门轴发出一声长响。安之似是微有惊动,却未起身,只翻身睡去。
而外间值夜宫人,被门扉开合之声惊起,慌张跑来,一把跪在寒轩身下。
“中宫之殿,只你一人上夜?”寒轩淡淡问,目光只凝于重纱之后那一抹清瘦孤影之上。
“殿下不喜人多,宫中侍从,悉数遣散。臣下为一宫掌事,不可擅离职守。”似是自知殿中陈设太不成体统,便补了句,“殿下连日辗转难眠,灯烛布置皆是殿下的意思。”
寒轩闻言,才低眉看此人,见其眉目清郎,面如皎月,更有似曾相识之感。
“宫中掌事,多是府中故旧,却不曾见过你。”
“臣下入宫早,原是祈皇年间源妃宫中人。昭贵妃娘娘见臣下老成,澄翠宫差事清闲,便指来此处。其余众人,多是如此。”
寒轩见其老成持重,一板一眼,便有些许心安。念及梁勋用意,大抵是近来风波不断,这始作俑者也难料是否正在当日府中,故不敢轻用旧人。
“中宫近来皆是夜不成寐?”
“许是殿下初入宫闱,未及适应。”
“白日里,中宫都做些什么?”
“殿下好文,多是翻阅经史子集。”
寒轩低眸,心中暗叹,到底是苦了他,亦是煎熬了自己。
“朕陪中宫坐一会儿,你且退下。”
寒轩举步向内,那宫人乖觉,起身打起帘幕。寒轩侧身而入,烛火一跳,照得那宫人面中棱角分明,细看下,并非寻常颜色,寒轩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臣下含莲。贱名粗陋,陛下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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