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恨起(2/2)
“你我派去的人,他如何会信?再者,贸然行事,岂不明示于他,你我已然疑心?”
然景颜目中灼灼:“他信与不信,又有何分别?”
寒轩细忖,即刻会意:“我初次见其,便是那年先帝生辰。她颇通礼乐,可封个掌乐,入宫任职,聊以矜恤其去夫之苦。如此,身边有人侍奉亦属理当。”
寒轩一抹苦笑,只扶额蹙眉,浅浅说了句:“你筹谋辛苦,思虑缜稳,多亏了你。”
景颜笑的富丽:“娘娘本是召梁姐姐入宫的,事出突然,才兀自叨扰,景颜先告退了。”
寒轩面有倦意,只轻抬素手:“你且去吧。”
见景颜珠绕翠围地去了,梁勋才浅笑一声,放下茶碗:“与之相较,我能在内宫聊撑场面已是不易了。与你一同读书的,果然是不同凡响。”
寒轩眉头轻动,溪见即刻会意,扶起寒轩,“罢了吧,我倒是给你找了个事去忙。你饮完这盏茶,便到正殿来。”
梁勋面有惶然,寒轩却再无相顾,只扶了溪见,穿过中庭,进了正殿。
殿中有人跪着,一身宫衣并不合身,一看便知是为了见驾才换上。那最烂俗的锦绣,都藏不住他面中风霜。
寒轩想去辨识那低垂的眉眼。往昔只见过他一眼,也是如此般跪着,今日看那面中棱角似愈发分明,那匀称的身形也渐有嶙峋之势。
寒轩心中漫起点滴苦楚,勋儿初见他时,他该是怎样的翩翩少年啊。
转念更是心下凄然,自己见任安之时,他何尝不是那样的翩翩少年。
见这边入殿,那人愈发深深叩头,仓皇道了句:“参见陛下。”
寒轩不觉心惊,他的声音似乎比那日为勋儿申辩揽罪时弱了许多。
“九幽柱下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寒轩道。
“臣下死罪。”大约他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回了这句。
寒轩默然,不免神思纷乱:或许他已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困苦际遇,已释然自己如蝼蚁般任人杀伐的宿命。或许他当日于勋儿,亦不过是威势之下的敷衍屈就。
寒轩心中忐忑,他看不懂丹叶,更不知如此决断,会否毁了勋儿姻缘夙愿,可正如安之之事,寒轩难道因由,心中却自有决断。
“不论你当年是否受人指使,此人的目的为何,如今本宫江山在手,怕是此人也未得偿所愿。本宫实难信你当年无人指使,今日时局翻覆,你当年纵有万种恩仇千般打算,如今也都尽入黄土,不可再有二心。”
丹叶看寒轩满头珠翠,生出泠冽寒光,寒轩的一对妙目,永远不会看伏身于地的他。那视线永远停在那个高华迥远的位置,不可临凡下界。
听得寒轩此语,其心下一片寒凉,自知早已深陷迷局,此生只枯蓬断草,难有前路。
“然,本宫亦宁可信你当年并无人指使,故……”
寒轩说着,满面冰霜,逐渐涣然。
“本宫把勋儿嫁给你。”
丹叶一身冷汗还为收尽,全身便绵软下去,只觉死里逃生。
“这扇云天汗漫屏风是悬世孤品,你且去后头赏玩吧!”
丹叶会意,便向屏风之后行去,目中有点滴晶莹,面中却红潮难收。
另一边梁勋入殿,眉间只是愁云不散:“茶已喝完,陛下可吩咐了。”
寒轩看一眼梁勋,梁勋像一潭秋水,面上了无涟漪,内里却有乾坤。这潭秋水,于秋阳下偶有斑驳溢彩,然这轻波不过转瞬即逝,唯有落叶点点,各自东西。
“先帝国丧已毕,你三人皆无有所出,均可外嫁。思澄氏包藏祸心,当慎之又慎。再者,中宫入朝,不惯此间事务,身边伺候宫人,你当细心拣选。”
“嫔妾定尽心打点。”
“除此之外。”寒轩满面冰霜,只看得梁勋眉目黯然,“只想问问你对自己的打算。”
“回去吧。”梁勋见四下宫人皆在,便轻声道。
“你舍得走?”
“我去九幽柱下看过,他已不在了。”
“你不怕他只为人摆布做人爪牙?”
梁勋本是极为温婉,此时却生刚毅之色:“陛下问过,您知道勋儿的性子,多问无益。”
寒轩心中慨然,叹了声:“此局未破,你尚走不得。”
梁勋狭长的双眸,恰如这春日的晦暗,了无生趣。
“嫔妾谨遵陛下旨意。”
“好,那你定要谨遵本宫旨意,不得违逆!”寒轩脸上云破日出,“本宫给你指了一个人家,本月二十八就从顾缘殿,风风光光地去吧。”
寒轩目光点了点溪见,宫人碎步上前,将一闪云天汗漫撤去,屏风之后,正是丹叶满面清光。
梁勋一时失神,目中却难掩泉涌。不顾一身沉重宫装,满头飞扬金玉,只跌跌撞撞奔向丹叶,死死沉溺胸怀。
身后只听得寒轩一语:“勋儿,当年终是我对不住你,如今我便都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