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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沉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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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翠翘金钿雀,唯有黛眉颦远山。

见罢萧遇,自还有千头万绪要忙,夕阳西下之时,寒轩才自西偏殿而出,于灵前嘱咐几句,方回了溢寒宫。

寒轩斜倚窗下,右眼跳个不停,心中便生不悦。头顶那玦珮如尘冠于夜下熠熠生光,只是映于跳升烛火之中,看去亦不过是惨淡之色。

寒轩心中无端惴惴,微有不详之感,心头突突跳着,然其不敢轻露神色,不过蹙眉闭目,不出一语。众人见此,亦只是噤声一旁,纹丝不动。

凝眉中,溪见踟蹰而来,方到近前,只一把跪下,肩背略有瑟缩,踟躇不敢开口。

“何事?”寒轩故作镇定,未见溪见苍白脸色。

“娘娘……”溪见声带哭腔,“节哀。”

寒轩立时睁眼,厉声道:“何人要本宫节哀?”

溪见迟疑良久才说出口:“萧将军和夫人。”

寒轩大骇,一把挥去,案上文房四宝散落一地,砚上朱砂飞溅,一地鲜红,惨如喋血。

“怎么回事?”寒轩横目中,已暗有潮生。

“酉时许,闻得府中失火,将军策马回府,冲入火海欲救夫人……”溪见亦是哽咽,“只可惜,全府上下,无一人幸免。”

“混账!”寒轩咆哮一声,泪如泉涌。

寒轩心中悲痛,只用力捶打身旁椽柱窗棂,众人见状亦只是跪了一地,声声道“娘娘节哀。”

良久寒轩才勉强开口:“何人为之?”

“说是自内中烧起,一发不可收拾。将军策马而入时早已是一片火海。四处府宅商铺都道焚火之前,周遭并无异状。”

“蓝泽可知道了?”寒轩都不忍问这一句。

“此事太大,怕是川暝殿亦有消息了吧。”

寒轩强忍泪意,即传车架,向川暝殿而去。

长街之上,宫灯熠熠,一片堂皇,只是今夜似有凄风,如细刃幽幽刮上寒轩素面。

到川暝殿时,宫人在外跪着,殿中一扇屏风,是素绢绣的花好月圆。绢的那一边,隐隐见蓝泽,一身浅葱色,一顶银冠。

寒轩清楚,那是他初见萧遇时的样子。

蓝泽侧身相对,月华伴一支昏黄残灯,投射出蓝泽婉然的身影,只是无限凄惶。

他隐约的侧脸里早是一片潸然。他不知看向哪里,不知可否注意到屏风的这边是寒轩,然而,此间再有万千变化,于他亦只是兴味索然。

寒轩悄然出了川暝殿,回首轻声对随侍宫人道:“好好看着你家娘娘,别让他做傻事。”

言罢,两行清泪又姗姗而下。“记得告诉他,亏得那条小溪,那十亩桃园尚余一半。”

夜风下,寒轩回首这偌大一座川暝殿,心生无限愧疚:“取川暝二字,本是想为先帝遗妃,理当怀几分肃意,以示忠贞,却不想一语成谶。”

蓝泽一生中有两个男人,第一个是逢迎承欢徒耗青春。而这第二个,是爱之至切却可望难及。他委曲求全得到的一点点“自我”,亦随大火而去,唯剩余年寂寥,与无限遗憾。似乎他的生命之中,便没有“完满”与“得到”这两件事,有的只是满怀苦雨,两袖清泪。

寒轩可怜蓝泽,可怜到觉得自己可恨。可恨的是,寒轩已然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对蓝泽聊以补偿。

“可怜分袂太匆匆”,寒轩回想蓝泽的剪影,心中无限感喟。造化面前,他果然是“百计留君留不住”,等到郎君已去,他只剩下这满川烟暝,再无云笺,来付飞鸿。

自返溢寒宫,寒轩彻夜未眠,唯有独坐空堂,相忆旧人,频酌香茗,聊装醉意。

“溪见,你说,会是何人为之?”寒轩钗镮尽去,斜倚案边,倦然问了句。

“将军昨日身先士卒,怕是朝中多有不平之音。”溪见立于身后,不敢轻言。

“欲剪本宫羽翼,怕不止朝中之人。且若可如此手眼通天,昨日又怎会被擒受辱。这始作俑者……”寒轩只恨恨道,“朝露殿,麟游宫,哪怕川暝殿,都要盯紧。”

溪见喏喏称是,复噤声而立,寒轩沉吟良久,又道:“如此铤而走险,张扬行事,实是险棋。且欲掣肘本宫,兄长自是名门要害,如何是先除萧遇?”

“没了萧将军,翊国将军独大,明面上,是娘娘得利。”

“只怕是要捧得我磊家登高跌重了。也罢,你且去忙吧。”寒轩喃喃一句,复缄口沉思,再无言语。

晨光熹微,看山下,是御柳新翠,莺飞蝶戏,草木齐生。似是听得车声上路,辘辘而来。只是再看不到那少年英姿飒爽,那小儿女恩爱情浓。寒轩总记得那年初见二人的光景,那圆亩之中,佛手架下,二人并肩于秋千之上,与流萤为伴。

寒轩于案前独坐了一晚,眼中鲜红一片,面中泪痕未干,见东方既白,便道:“溪见,替我上妆。”

“娘娘,您差大人出宫料理萧府之事了。”枝雨从耳房中快步迎出。

“罢了,你来吧。”寒轩只是凝眉,扶着额角,目中含恨。

寒轩刻意来迟,远远便可闻得曜灼宫之中点点骚动。枝雨年轻,首次陪着上朝,步履慌乱,只是跟着寒轩身后,惴惴不安。

曜灼宫中到场之人,足有昨日两倍之多。众人本还交头接耳,见这边气势汹汹而来,便噤声肃立。绥安见寒轩入殿,率先俯身行礼,众人见状,也陆陆续续拜下。

“千岁千岁千千岁!”今日崇呼,声如洪钟,如万千劲风,直吹向寒轩。

寒轩着意看绥安,绥安亦是面带霜雪,眉峰深蹙。鬓角有几丝纷乱,想来亦是一夜煎熬。

“平身。”寒轩不再看绥安,只平视前方。目光所及,是曜灼宫外一片晴空。

寒轩略顿了顿,忽而扬声一句:“吏判!”

“臣在。”文臣之中,一人出列,躬身候旨。

“给你一刻光景,今日何人缺朝,呈报本宫。”寒轩说得斩钉截铁,丹墀之上,其气度,已与往日不同。

“是!”吏部判书便差遣从吏,于殿中一一查问。枝雨带一列宫人,持文房四宝走下殿阶。吏判便提笔记录。不到一刻种,便已将书折合上,呈上御座。

寒轩却不去看,只提声说道:“本宫昨日有言在先,无故缺朝,藐视朝野,实为不忠不义。如此罔顾天恩、雷鸣瓦釜,不除无以安先帝天灵,无以报天道乐土。本宫欲拨乱兴治、厘奸剔弊,当法遵《吏典》,严惩不贷。将此书呈于翊国大将军,命你即刻前去,抄家缉拿,以正朝纲。”

一语既出,众臣如沸。一派文臣,多祈颡而拜,大言“恕罪”“不可”之类。

寒轩未曾理会,只看向绥安:“即刻前去,不得迁延!”

绥安目中灼灼,洪声一句:“定功成事遂,决不姑息。”

殿内又是一番呼求,寒轩纹丝不动,又问:“户判何在!”

“臣在!”只看文臣之中,又有一位,出列静候。

“去岁全国田亩稼穑所收税银共计几何?”

“已押解到库的,是三千六百余万金。”

“再传本宫懿旨,今日抄家所得,尽数上缴国库。再按其中比率,减免全国赋税,上不封顶。本宫倒是要看看,此般乱臣贼子顶风做狼、死不悔改,最终获切肤之痛的,是本宫,还是他们!”

见寒轩雷厉风行之态,众臣只长拜不起,鸦雀无声。寒轩安坐于御座之上,看着殿外天穹,灰白一片,心头陡生沧桑之感。

未到巳时,绥安便归来复命。身后兵勇,携数十箱箧,停于殿内。

寒轩嗔笑:“本宫本意此班猛士,如此一意孤行,不惜致命遂志,必是舍生取义死而后已之贤士。想来应是冰壑玉壶,却不想亦是决疣溃痈。”

“回娘娘,臣入府缉拿之时,亦有含霜履雪之人,居家披麻戴孝,静候处置。然自有撅竖小人,自不量力,聚于鲍鱼之次,图谋不轨。臣下入右司宪府中之时,竟是人去楼空、了无人迹。臣下当即命人快马上官道阻截,终于瑜郡道中,将其拦下,共得金银珠玉二十余箱。再者,军中统领亦有多处宅邸空无一物,所居之人不知所踪。臣下紧锣密鼓查搜九城,终于京南大营中,将其一网打尽。收押之时,其正合统自家护院,欲兴兵逼宫。好在京中戍卫森严,城内若发觉持甲兵勇稍有异动,必将呈报臣下营中,分毫不怠,皇后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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