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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酣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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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此时二人立于沉香亭上,举目看这山亭秋满,岩牖风凉;亭边疏兰染烟,残菊承露。林间黄叶漫天,簌簌而堕,一片旷朗澄明。寒轩逸兴盎然,便吟了一句。

自昨日得寒轩传召,梁勋不敢不从,只依旨来沉香亭赴会。茂苑殿荒置多时,然这小亭清溪,却更生野趣,寒轩故常来此观山赏景。

寒轩今日一身石青,意态沉定,只远眺山色,缄口寡言。梁勋一身妃色,陪于身畔,无端心起惴惴。自封贵妃,天阙曾赐一顶新冠,唤为远岫出晴,白玉而成。秋阳之下,梁勋肤光如雪,与玉色无二。

见梁勋已有怯色,寒轩才淡淡一句:“追枫轩想来景致极佳,远胜此处吧。”

梁勋迟疑一刻,不过坦然一笑:“你知道了。”

寒轩面无波澜,轻言道:“你若得良人,我自然欣慰,若是云梦一场,亦是乐事,我本无意干涉。只是你我既在宫中,便不可不存戒心,亦不可不顾陛下颜面。”

梁勋上前,轻抚寒轩小腹,婉言道:“我来此间,始末原委,陛下心知肚明,又有新妃承宠,纵是有所风闻,想来亦不会过心。”

寒轩轻笑一声:“只怕旁人怂恿,引得陛下骑虎难下。新妃蛰伏已久,必是不甘碌碌。”

梁勋倒不以为意:“若论贤德,陛下恐非无瑕可攻,但其过人之处,便是不图虚名,得失进退,只顾实权真利,不屑旁人议论。你责其负心薄幸,朝臣诘其雷霆专断,天下论其黩武窃国,你可曾见其放在心上?”

寒轩心起涟漪,梁勋向来静默避世,然冷眼旁观,却是一针见血,最是毒辣。而自己身处洪流,却常常当局者迷。思虑至此,寒轩不过一叹:“你自己留心便是。”

因寒轩敲打,梁勋便少去追枫轩。然纵不得相见,长日寂寥中,心中亦皆是那丹颜清影。

到了寒衣节当日,阖宫于云清殿夜宴。因非大节庆,便唯有宫中诸人,未见外臣。寒轩知蓝泽孤苦,便亦遣人将其接入宫中同聚。

时入十月,寒轩腹中已微微隆起,此时由梁勋相扶,缓缓入了殿中。天阙一见,忙起身扶住,梁勋便脱了手,坐于侧席之上。

因是家宴,众人皆是寻常服制,反见亲近。寒轩才落座,见杯盏之中,乃一水柔红,便含笑问:“冬日里,竟亦有这暖春之物了?”

蓝泽扬声答道:“府上十亩桃林,有数瓮陈酿,今日入宫,便借花献佛了。”

天阙亦玩味道:“若在寻常,这桃花酒皆是寒食出窖,如皇后所言,这个时节,到底是难得的。”

蓝泽浅笑一声:“陛下有所不知,寒食所用,皆是新酒,酒力尚浅。今日所饮用,乃十五年陈酿,后劲十足,诸位切勿贪杯。本宫当年所进琉璃秋烟杯,正是饮此酒所用,紫雾凝红,最是好看。”

“溪见,那便将此杯取来。”天阙双目含春,盈盈望向寒轩,举杯道:“今日佳筵美酒,更有喜事临门,实是快意人生!”

寒轩亦笑如满月,起身相贺:“臣妾有孕在身,不宜饮酒,便以水代酒,祝陛下佳时常在,喜事常新。”

众人无不附和,皆起身把盏,满饮一杯。

寥寥数人,一场家宴,不过是看天阙与寒轩恩爱情浓,实是了无兴味。

梁勋忽而忆及丹叶,酒入喉头,微生凉意,却教那日温柔怀抱,愈发清晰:秋阳之下,丹叶静静拥着梁勋,了无言语,唯有呼吸起伏,打于玉颈之上。梁勋微微挪动,欲更贴近其肉身,然只觉那坚冷铁锁,生生硌于二人之间。

心上秋风顿起,梁勋自斟自饮,不知不觉间,一壶玉液,便已一滴不剩。

溪见正伴于寒轩身侧,梁勋坐于东首,所去不远。酒过多巡,蓝泽又为众人奉了茶,乃其嬉醉轩后数株茶树所出,天色渐晚,众人意兴阑珊。忽听有宫人入殿,于溪见耳畔低语几句,溪见则对寒轩道:“娘娘,已到掌钥时分,臣下告退。”

天阙亦有薄醉,听得响动,便问:“什么时辰了?”

溪见答道:“回禀殿下,已是戌时了。”

“那就都散了吧!”天阙满面酡红,牵起寒轩素手,满面酣然道,“朕便去溢寒宫歇息吧。”

众人只亦依礼告退,匆匆散去。

溪见才出云清殿,不想梁勋快步走来,轻轻唤了句:“领宫大人。”

平日与梁勋鲜有往来,溪见不免诧异,恭谨回了句:“贵妃娘娘。”

“大人可是要去宇禁阁掌钥?”梁勋面带红潮,双目迷蒙,显见是有醉意。溪见一见,只讷然答了句:“是。”

“本宫今日微醺,欲去沉香亭走走,略散散酒气。便与大人同行吧。”

溪见不敢多言,唯有诺诺,二人便想携出了云清殿,向穹汉门去。

朔风劲过,冬寒早至,吹得梁勋面色发白,那醉眼娇红,便更是纤毫毕现。二人行了一刻,见长街之上,不过数盏昏灯,鲜有来人,梁勋才浅浅一句:“大人日日辛苦,不知这宫中禁钥,当真可保得万全?只怕下人早有对策,大人不过徒劳一场。”

溪见闻言,亦生寂寥神色:“宫中礼制如此,若事无巨细,细究遍察,只怕更是徒劳。不瞒娘娘,当日为陛下大业,臣蛰居宫中数月,便曾向宫中旧人买得一把锁匙,宫中千万身锁,其可尽开。想来宫人之中,此物早是盛行。”

梁勋眉心微动,微嗔一句:“竟有此物?看来宫中法度,不过自欺欺人。”

“娘娘细想,宫中上下千百人,鐍钥之上,当得多少糜费?凡宫中器物,若为下人所用,数目众者,多是粗制滥造,此乃国情,非一朝可改。”

“大人所言有理。”梁勋神色微凝,眸光闪烁,复低低道,“大人已登高位,一身轻松,已再无需此物了。”

“年深日久,早不记得闲置何处了。”溪见亦生谨慎,小心问道,“娘娘怎有心于此事?”

梁勋略有慌神,只遮掩道:“本宫身边几个宫人略有些不安分,本宫恐其私生事端,便问问大人,看可是常情。”

溪见温然答道:“臣下来日得空,定细察严处,惹娘娘劳心,还望娘娘恕罪。”

梁勋不过一笑带过,二人行至茂苑殿边,溪见便施礼告退。梁勋一人,独立夜中,神思飘渺。

风动林响,残更远近,竹影微动。久立风中,梁勋只觉喉头酒气愈重,眼前灯影,亦糊成一团暖光。

停了片刻,梁勋问身边月知:“领宫若留宿于内,都是歇于何处?”

月知不明其意,只如实道:“多在领宫司。娘娘是有何事?现下是掌钥时分,怕领宫司内一时无人,若娘娘有所差遣,待臣下晚些再去通传吧。”

梁勋目光流转,微生笑意,莞尔道:“酒气难散,我一人走走,你先回宫中,备好汤浴,本宫须臾便来。”

因追枫轩之事,梁勋常遣月知留守宫中,月知虽心下不安,却是习以为常,便将信将疑,踯躅向顾缘宫去。独留梁勋一人,眼色一横,疾步向领宫司去。

果如月知所言,领宫司未见一人,偶有人影,亦是于庑房昏灯之下。溪见为领宫,所居规制,必越于众人。梁勋蹑足潜踪,只入了正间去。

房中无灯,唯月华清晖,撒了满地。梁勋怔忪一刻,稍平心绪,便开箱启柜,细细察勘。见用度衣饰,差可分辨,乃溪见所有,便愈发放胆探寻,于这一片昏晦中,翻箱倒柜,上下摸索。

酒意愈浓,方才喉头干渴,因心弦紧绷,亦消解几分,化为胸口一抹暖意。梁勋心头所想,不过是那追枫轩上,一抹柔意似水,一片丹枫幽情。

翻了一刻,仍是遍寻不得,梁勋便盯着柜中一片凌乱,心生苦恼。

方此时,只听得一声清响,吓得梁勋魂飞魄散。即刻转身去看,却见室内空空如也,唯有蟾光斜照,并无一人。

待心神初定,梁勋上前细看,见溪见妆奁之上,原本支起的铜镜,现下只倒于妆台之上。梁勋心下稍安,想是方才鲁莽,不意触动桌案,才引得响动。愣了片刻,梁勋便顺势开了溪见妆台,细细搜寻。过珠翠金石,向深处探去,指尖触及一物,登时令梁勋心弦一颤。取出一看,正是一把锁匙。

梁勋眉目立时舒展,满面含喜,趁着酒意,便一路向山中跑去。

然其不知,溪见见其神色,早觉不妥,已着人尾随其后,探其动向。否则梁勋贵妃之尊,如何能径入其庑房,而不为人所查。

溪见自得了回报,于宇禁阁中草草了事,便急入了溢寒宫中。彼时天阙已卧于榻上,因其酒醉,便昏昏沉沉,手握一卷诗稿,闲闲翻着。寒轩得了通传,只披衣起身,转过帷屏,于耳房之中,见了那满面焦急的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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