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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华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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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霁清晓,浮云散凉川。

昨夜雨痕未晞,寒轩晨起入宫,看这萎花露余,叶零风前,听石泉淙淙,猿啸于林,不觉神思清明,心气晓畅。

入得德驰殿,皇帝亦眉目舒展,由近身宫人更衣梳洗。见寒轩入殿,便淡淡道:“昀媛入宫竟二十余载了,朕都不曾记得,便无须依制,直接晋封嫔位吧。”

皇帝整冠束袍,坐于案前,寒轩便命人传膳。皇帝浅尝辄止,沉吟一刻,只对寒轩道:“九城提督,执掌京畿,乃皇家命脉,不可暂旷。如今这风口浪尖上,熙怡然一去,朕倒有些忧心皇城安危。”

寒轩心头一紧,知其轻重,便道:“臣下不敢欺瞒圣上,臣下入朝未久,于朝堂之事,实是知之甚少。统军之材,亦只听闻一个……”

皇帝微微颔首:“朕知你所指,这魏穰逐轻已拘于京中月余,尚安分守己。便容其起复,以观后效。只是其到底身负嫌隙,若生情急,朕恐无退路。则羽林之任,当严加督检,以保无虞。”

寒轩应声称是,心中暗忖:魏穰逐轻颇有帅才,若容其身先士卒,领兵上阵,恐陷天阙于险境。故留于京中,徐徐图之,当是权宜之计。

撤了早膳,寒轩本欲去蓝泽处宣旨,却被皇帝一语唤住:“昀嫔向来简素,今日封嫔,当悉进礼遇,以添妆奁,便着典琮司制一新冠,名为山枕遗芳,以增其容色。”

听得头冠,寒轩念头忽起,只回身跪下,敛容不语。

皇帝颇为诧异,问道:“有何不妥么?”

“臣下忆及一事,事关国政。只是经昨夜之事,寒轩亦身染是非,自当避嫌,故不敢轻言。”

皇帝愈发纳罕:“你且道来。”

“陛下曾命臣入仪南殿,以查当日珵骥王之事。臣下一无所获,则未曾回禀。方才听陛下提及冠冕,才想起当日问询宫人,有人道那珵骥王所配头冠,乃一顶平川烽火,其上有一颗蓝宝,璀璨异常。而陛下想必记得,延贵妃那簇蕊裁红冠上,亦有一点盈蓝。臣下耳闻,珵骥王入宫之时,此冠尚未出典琮司……”

皇帝闻言,登时大怒,鼻息愈重,听来心惊。皇帝极压怒意,咬牙道:“你且去查!若为一金石珠玉,引得烽火连城,则实是妄置天恩,朕必不可容他。”

寒轩领命,复欲行去,却见一宫人入殿。寒轩略有意外,向来入殿通传,都是先报呈殿中掌事,而那宫人,却径自向皇帝行去。

寒轩婉立殿中,听得其耳语:“陛下,密宫大人有要事求见,事涉……茂苑殿。”

回首一顾,见皇帝那眉间怒意,顷时添了点点悲色。眼中猛火,亦成一汪秋潭,似起涟漪。

见寒轩未去,皇帝淡淡道:“你且去昀嫔处传旨,延贵妃之事,容后再议。你先退下。”

寒轩出得殿外,透过那碧橱绿纱,见有一宫人,穿戴华贵,自偏门入殿,款步到了皇帝身前。

不意皇帝心思突转,寒轩尚在雾中,但见皇帝郑重其事,便知情不好,不便间听,只如常向嬉醉轩去。

自寒轩入宫,此乃初次入嬉醉轩。

嬉醉轩位高地偏,晓雾秋霜里,别有翠殿幽栖。雨洗苍苔,风摇朱户,步云阶而下,见道旁石兽,久历风雨,已半隐蔓丛之间。屋后数株茶树,得烟岚常伴,更见青润。

寒轩轻扣铜蠡,静候一时,听得幽微一声鹰嘹,更觉这离宫别殿,自有野趣。

不过须臾,芝鸢便来应门,引寒轩入殿。殿中陈设清简,不见华靡。蓝泽幽坐殿中,想是方沐浴过,一头青丝如瀑,如墨绸绿雾,散于脑后。

寒轩含笑演礼:“臣下特来恭贺娘娘荣升嫔位。”

于寒轩面前,蓝泽倒少怯懦,只恬然道:“托大人的福。”

“陛下更命人打一只山枕遗芳冠,娘娘眉目清妍,配娇春丽蕊,必是举世无双。”

寒轩本是笑意盈盈,蓝泽却一时冷寂,幽幽一句:“入宫二十载,才得赐一冠,到底是我无用。”

看蓝泽妆台之上,一只小巧银冠,偶生几朵杜宇,不过以琉璃簇就,非贵重之物。隐隐见萼叶间多有积尘,想是陈年旧物。

寒轩见此,只可宽言相慰道:“终得拨云见日,尚不算迟。”

蓝泽却眸光一凛:“陛下昨日问我入宫多少年岁,我答我自麟皇年间,便拘养于内,如今已二十余载。陛下不过不以为意,只道:‘你倒是一味闲云野鹤,躲懒宫中了。’”

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蓝泽言语浅淡,然二十载空房冷暖,如何不是锥心之痛。

寒轩尚未及劝,蓝泽却轻笑一声:“今宵欢愉有何用,倒不如万古安枕来得洒脱。我既二十载年华徒纵,便要比他多活二十载,才算心下稍慰啊。”

见蓝泽自宽,寒轩微生喜色,只执手低语:“只要娘娘心意坚决,这宫中,陛下便是最好对付之人。”

蓝泽含笑起身,行至窗边,一声急哨,便见一只鹰隼,乖巧落于窗前。蓝泽轻抚其背,浅笑道:“古人云:‘取其向背性,制在饥饱时。圣明驭英雄,其术亦如斯。’何止调兵遣将,宫中窃宠得幸,莫不如是。”

尔后数日,蓝泽一扫颓势,扶摇直上,已成专房之宠。旁者虽多怨语,却只如微风偶作,纵览宫中,这一池浑水,到底是波澜不惊。

天阙驻于漩水,多有观望之意。战事暂缓,皇帝亦是起居如常。倒是那簇蕊裁红之事,皇帝再未提一语,寒轩心有戚戚,亦不敢轻言。

正巧今日梁勋来书,观其隐语暗号,便知其安好,寒轩心中添了几分畅意。其书中言及,天阙虽是骤然起义,然行伍整肃,后备充裕,分毫不乱。此言倒教寒轩心中略起几分暗尘,细想去,却不得分明。

宫中诸事繁杂,寒轩亦无多余力,劳形一日,待得月华初照,目送蓝泽入了德驰殿,寒轩交代一二,便欲携枝雨离宫。

自德驰殿出,必经茂苑殿,才可至穹汉门。每过此处,寒轩都举目而望,长洲茂苑,飞阁流丹,煊赫无匹,只是命途跌宕,覆手而空,不觉心生怅惘。

见寒轩面有清愁,枝雨便问:“陛下未曾追查,大人是怕别有隐情,其将东山再起?”

寒轩见枝雨纯良之态,不觉含笑:“我只怕我们万事顺遂,却是早落人毂中,更有后患。”

枝雨神色微抿:“跟了大人多日,大人心中忧患,总似多于旁人。”

寒轩一抹苦笑:“居安思危,安不忘虞,总要好些。”

至此二人止语,相携前行,向穹汉门去。

然未行几步,听得身后有人唤了句“领宫大人”,二人回身相顾,见十数宫人,严装冷面,立于夜色之下。其为首着,穿戴仪制与寒轩无二,寒轩便知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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