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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常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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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筠尚含粉,圆荷始散芳。

今日夏至。

池上明波,倒影千棵艳柳,岸边绀屋,面朝万里风荷。

两月光景,寒轩已初习此间行事,一身清逸逍遥,悠游自适。与天阙虽仍守礼相待,而眉间心上,早已无计相避。

然于无人处,寒轩却常生自责:竟纵自己沉梦如此,不知自矜,不识初路。对任安之多年苦守,这边一点温言巧语,便似将前情化为一纸虚言。寒轩只恨自己贪心愈盛,总想占尽春风。可寒轩亦是凡人,虽有自责,如今让他惊梦身退,怕是不肯。

故而唯有自宽:纵是再守十年,安之之心亦不会稍有转圜,良人于前,实是不想错付韶华。这不过是每个少年心中,多少都会有的打算。

暑热微至,寒轩只着敞襟轻纱,一身清素,凭栏沉思。晨光里,看得那边月如阁,似有缕缕青烟。茂松掩映中,院内熠熠有光,心想大约天若趁天色晴好,在晾晒陈杂。

快正午的时候,溪见来报,天阙将于柔柯阁中用午膳。

“暑热难当,怎的不在蘧庐逍遥用膳,又是你一个人过来?”天阙来时,寒轩随口问道。如今二人相对之时,早换了寻常语气,仿佛已熟稔多年。

天阙并不理会,只是神采奕奕道:“今日夏至,只你我二人,便让人备了过水面。”

待得呈上,只见碗中云面通透,面上肴蔌杂烩,十分清爽,于炎夏之中,更令人生津。

看天阙食指大动,寒轩不免含笑。然笑意中,亦生隐忧:多年来,寒轩自是明白,何等恩爱仙侣,都敌不过岁月蹉跎。今日二人琴瑟合鸣,将来难免有情淡一日。想到此处,眼前这花好月圆,亦生微瑕。

且寒轩尚有另一重思量:那把修罗刀本就来的蹊跷,自己现下快意沉沦,得意太甚,万一实是自投罗网,落人彀中,再无后路,则更使人心寒。

见寒轩一味沉思不语,天阙开口闲话道:“你常穿一身天水色,本觉着甚是好看。今日一身素色,亦是不俗。只是常爱一抹冷色,未免有些孤清。笔下牡丹,亦是靛青居多,不见红粉。”

寒轩回神,清浅一笑:“最不爱便是一位正红,只觉艳色袭人,不堪俗陋。”

“寒轩你眉目清丽,纵是正红加身,亦当不落俗套。”

“谬赞了。”寒轩羞涩莞尔,更引得天阙眼中怜爱横生。

二人絮絮又说了几句,用罢午膳,便目送天阙轻快下了那山间回廊,自己复临窗继续作画。

时而看山色苍茂,青天浩远,不禁心中暗叹:如此清夏,宁和安适,夫复何求。这或许便是自己在那边不可得的静好年光:前路无忧,良人相伴,与世无争。

黄昏时,天阙来的尚早,或是夏至昼长之缘故,看窗外彤霞,似日落仍遥遥无期。

“纵是深夏,夜来总有些许凉意,寻得一件轻纱披风,供你夏夜里用。”

寒轩临案工笔,不曾回首,天阙便小心将手中披风披于寒轩肩头。那一水藕荷色,薄如蝉翼,两肩点点芙蕖暗纹,落于肩上,轻若无物。

虽未回头,寒轩仍嫣然一笑。天阙见此,便轻轻拥住寒轩双肩,探出头问:“画得如何?”

“花色还差两分,枝叶还未动。”

言语间,溪见已领人前来传膳,二人便搁笔回身,不再言画中之物。

待用过晚膳,天阙带寒轩策马于沙洲之上。

夕阳如火,映得满江欲燃。

“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寒轩见此景,便于天阙耳畔轻语。

“何止半江,你身上亦是。”天阙笑道。

寒轩自顾,竟看得身上那藕荷色,早已是一片鲜红,丹炎如火。

远远处一行路上客,一行淄色,马上都有杜宇铜饰,于匆匆赶路中,亦是驻足,似是看痴。

“你黛眉玉面,一身赤色,恰是‘荷花著雨锦衣红’,连那行客都瞩目于你,我又怎会不心动。”天阙朗笑,只是催马向前。

寒轩听此语,只双颊如烧,低低问:“本是一身藕荷,怎得变得艳红。”

“此物乃用樱草染就,日落而天凉,便由一水淡色,变作鲜红。”

寒轩不再有话,亦只是带笑迎风。

沙汀之上,远看夕阳如火,江上细浪翻金,十里燃遍。近处苇草之中,玉郎美眷策马飞驰,佳人一身艳红,迎风而展,正如身带火翼,款款而飞。

一把深夏之火,正于二人眉间心上,燃得热烈。

策马一时,日落西山,新月初上。汀上蛙鸣一片。

二人下马而行,听虫鸣随细浪,点滴起伏。

“终年里,最爱是夏。‘满架蔷薇一院香’。愈是暑气逼人,世人却更可觅得清雅。”天阙立于汀上,细嗅那隐约芳草传馨,欣然道。

“夏日是好。可看堂上燕雏匆忙来去,水中鸥鹭交颈缠绵,老妻画纸相弈而乐,稚子敲针溪头宜欢。”寒轩想起此句杜诗,不免心中患得患失:夏至一过,秋风将起,不知那时,二人可还有这雨梦闲情。

“四季之中,不知你最钟情哪一个?”天阙问道。

“‘暮云收尽溢清寒’,最爱是秋。”

“‘独吟秋思苦’,怎的不爱围炉共暖,不爱赏莲啖藕,但爱这风雨愁煞人?”

“如今有你,何来愁肠宿酒,相思之泪呢。唯爱这白云红叶两悠悠罢了。秋日心静,心静才可品得至美。”

“若是如此,我便将这秋山秋水赠与你便是。”

见天阙意兴满怀,寒轩虽是不解,却也只得随之上马。是月上梢头的时候了,本早该回府,天阙却更是向山中行去。

山势陡峭,上升极快,行了甚久,却也只是见到重峦叠嶂之后,仍是山色。

“累不累?”寒轩紧紧抱着天阙腰间,无心看山色,只是不厌其烦地感受其背脊起伏,听其胸中跃动。

“累的是马,哪里是我。”天阙爽朗一句。

寒轩本紧紧瑟缩躲避山间飞虫,而随山势而上,夏虫渐渐退场。丝缕寒意,无孔不入地钻入寒轩一身素纱之中。寒轩只紧了紧环抱的手,更贴近天阙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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