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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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贝斯特大祭司接待了贵宾,来人是普塔大神庙的主事祭司,两人年少时曾在祭司学校一同修习,后因家族世代供奉的神灵不同,各自返回故乡。多年未见的老友不免要感叹光阴飞逝,一番寒暄后,普塔主事祭司道明了来意。
“……法老已命荷伦希布将军前往圣域,取回“塞克之光”。此事由阿蒙第一先知一力促成——听闻他在‘至圣所’闭关三天三夜,才获得神谕指引。”
“‘塞克之光’早已丢失十数年,阿蒙第一先知此举恐怕并非真心朝圣。”
“不管如何,他都是有些本事的,几年前他曾以神谕之名,恳请法老修缮阿蒙神庙,加固多个城市的河堤,这才在泛滥季中免去一场洪涝之灾。这回,神谕中提到‘塞克之光’现世,法老不得不格外重视,我敢说,就算荷伦希布将军迎回圣物,这功劳也得分一半给阿蒙神庙。
“可若是没有……”
两位身居高位的祭司陷入沉默,他们很清楚政治与宗教是如何紧密相连的。孟斐斯是下埃及的首府,荷伦希布常年留守在此处理军务,而三角洲地处边界,须得依靠强盛的军队才能安然地发展贸易。若荷伦希布将军无功而返,阿蒙祭司便会将责任全部推卸,舆论之下,必定令荷伦希布的威信大减……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彭图大人曾与大祭司闲聊,称以古都历史而言,孟斐斯并非比不过底比斯,只是阿蒙祭司根深蒂固,如果普塔神庙也能有此势力,未必不能一争……此话虽是笑谈,可他作为下埃及的维西尔,没有上位者的默许,那里敢透这般口风?”
“你是说,迁都到……孟斐斯?”
贝斯特大祭司一下抓住了重点。
“虽尚未定论,可皇家顾问阿伊大人确有此意。”
如果孟斐斯能成为埃及的王都,便会削弱阿蒙神庙的神权,孟斐斯所供奉的三位主神(普塔,塞赫美特,奈夫特姆)的信仰将愈发兴盛,连带着三角洲也能够沾沾王权恩泽……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贝斯特的信仰崇拜曾达到鼎盛,女神的美名传遍整个埃及直至迦南……贝斯特大祭司越想越觉得此事甚好,可他们贝斯特神庙自从阿赫摩斯一世驱逐了喜克索斯人的政权后,便修身养性不再掺和政事。他虽早已有心向手握军权的荷伦希布示好,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法子,生怕贸然凑上前会惹来其他神庙的轻视。
“荷伦希布将军不日便要出发,众神庙定会派遣信徒随行,可若以“众神”的名义,人数过多反倒不利寻找圣物,因此将军交代一切从简,只留数位主神信徒即可。”
“那我们贝斯特神庙?”
“自然也在其列,否则我也不必特意前来告知了,只是这随行的人选可不能马虎。”
贝斯特大祭司心头了然,想从普塔神庙手中分一杯羹,肯定得付出代价。他略一思索,便拟定了人选——
“……卜塔穆对神灵极为虔诚,这样难得的机会正好历练一番,回来后领个管事,也好让普塔大祭司放心。”
卜塔穆虽然资历尚浅,可他的身份却很特殊,作为普塔大祭司唯一的儿子,他本该在孟斐斯,却不知为何来到三角洲,恰好又遇上了圣猫显灵,便不管不顾地非要进入贝斯特神庙侍奉。普塔大祭司拿独子没办法,便准允了,贝斯特大祭司将其收入神庙,平日里额外提点着,也不曾多派事,料定了过些年普塔大祭司便会将人带回去……因此,卜塔穆虽有背景,可一直没得什么实权,他本人极力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却不知,一切都是他父亲的意思。
普塔主事祭司笑了笑,“卜塔穆这孩子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品性虽好,可他毕竟只是挂名在你这里,大祭司叮嘱不必让他参与此事,免得意气相争,伤了各神庙之间的和气。”
“那这人选……”
“你可知道,前往圣域的这一路尽是沙漠,人烟稀少,也无甚乐趣,荷伦希布将军这回虽是轻装便行,却也不该像那急行军般赶路……说起来,这回众神祭典上你们贝斯特神庙大出了风头,尤其是那位扮作神灵化身的女祭司,连王后都称赞了。将军在私底下也曾说起,贝斯特是拉眼中的火焰,象征着光明,他这一路漫长凶险,也祈求能有神灵的庇护……”
普塔主事祭司说得意味深长。
……
“为什么要派阿米尼娅去圣域?!”
卜塔穆一大早得知此事,连洗礼都顾不上,便急匆匆地求见了贝斯特大祭司。他实在气不过,换作其他任何人前往圣域,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可为什么偏偏是她!一想到这个成天故作清高又惯会笼络人心的女人,竟然能比他更早瞻仰到圣物“塞克之光”,他便怒火中烧!
“这事用不着你来操心,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还不赶紧去圣池洗礼。”
“论资历我比她要久,侍奉圣猫的时间也更长,这回还任了掌船……而她只不过是个小城的女唱诵,空有迷惑人心的外表,血统也不纯正,还是个从平民收编的——为什么您选她,不选我?”
卜塔穆很不服气,他认为自己各方面都出色极了,理应由他成为贝斯特神庙的代表,跟随荷伦希布将军前往圣域。
“普塔大祭司与我有过商议,他不希望你去涉险。”
“这,这怎么能叫涉险!”卜塔穆争辩道,“这是一件多么伟大,多么神圣的事,世人还从未得见过“塞克之光”的真容,若我能够……能够亲眼见到,便是死了都毫无遗憾——”
“你啊,怎么能将自己的生命拿来假设,神灵若是听到,必定不喜你这样感情用事。”贝斯特大祭司好言相劝,可卜塔穆还是不依不饶,甚至打算去普塔神庙那里问个明白。
“够了!”贝斯特大祭司被闹得头疼,“这也是上位者的意思,我们贝斯特神庙只能选择接受,你再如何拒理力争也无法更改!”
“上位者?谁?阿蒙第一先知?他凭什么插手我们贝斯特神庙的事?就算他权利再大,荷伦希布将军岂会受他摆布……”
卜塔穆还沉浸在“愤青”的状态中,一下转不过弯来。
“这就是荷伦希布将军的意思——阿米尼娅是被指了名的!”
“!!!”
卜塔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是,我们贝斯特神庙没有‘神妾……’”
“阿米尼娅当然不是神妾,她是贝斯特神庙的专职女祭司,自然该为神庙贡献自己的一切。她若是能有什么造化,对于我们贝斯特神庙来说,只有数不清的好处,你明不明白?!”
“……”
贝斯特大祭司一番轻描淡写,令卜塔穆心绪复杂,他忽然想起记忆中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她是虔诚专注地信徒,也是无权无势的商女,在父亲去世后,继母与继兄夺走遗产并将她赶出家门。她苦苦哀求无果后,哭晕在普塔神庙前,是年幼的他发现了她,他倾听了她的心声,用歪歪扭扭地字迹帮她写下控诉,可是法院并没有公正地审判。她孤立无援,连亲戚也不愿再接济她,为了谋生,她成为了普塔神庙的“神妾”,日日游走在高级僧侣,官员和富商中间,以美丽的身体成就他们对于神灵的信仰,最终如花朵般枯萎……
卜塔穆曾一度无法面对阴暗的世俗,他怜悯,悲愤,憎恨,强烈的罪恶感令他迫切地想要逃离孟斐斯,想要重新找一处净土……可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
卜塔穆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沉默许久,问道:
“她……知道吗?”
“不管她知不知道,都没有选择的权力……美貌是一种利器,也是一种负担,令人身不由己。”
贝斯特大祭司见青年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暗自摇头,恐怕他的父亲——普塔大祭司也是见其心志不稳,性情偏激而敏感,才会默许他留在帕贝斯特。可是,一味避世只会令视野更加狭隘,这世间万物的规律如此,没有人能够更改,顺应或者淘汰,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
圣物现世的神谕,没几日就传遍了王都,朝野之上,官员们各自纷争。
荷伦希布将军一行到底要去多久?
为什么只有阿蒙神庙得到神谕?
要用哪种规格仪式来迎接圣物最合适?
朝圣的随行人员多一点难道不好吗?
……
其中,争论最多的就是圣物带回来后,应该安置在哪?底比斯,孟斐斯,阿拜多斯和赫利奥波利斯等几个古都的官员纷纷表示,只要法老拨下一笔巨款,我们就能修建出又高又大又华丽又气派的神庙,用来供奉“塞克之光”。
热议之中,也有几个声音弱弱表示,圣物留在王都不行吗?这个提议遭到了祭司们的强烈反对,阿蒙第一先知指着对方鼻子怒斥其居心不良,他告诫道,新王都是受到诅咒的存在,长久地将圣物留在此地,必将厄运缠身。
此番话令在场一片哗然,小法老错愕不已,官员们心生顾虑,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皇家顾问——老臣阿伊四平八稳地坐在法老下首,包括他在内的所有重臣,如上下埃及的维西尔,财政大臣,库什总督……没有一个人发表维护王都的言论。
这态度,摆明了是将迁都一事作实了!
众人心领神会,官员们自发地与新王都的拥护者划清界线,鼓吹的鼓吹,反驳的反驳,甚至口不择言,根本不管王座之上的小法老,脸色如何难看。待那些“弱小声音”被压下后,这帮人又纷纷站队,其中迁都至底比斯的呼声最高,阿蒙祭司卖力地规劝,其他城市也各有各的支持者,于是,新一轮的争论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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