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发(2/2)
王潜是热,可更是恨阿峘丢了他一人在此,徒然尴尬,但这情形,并不好无故遣开小舟,便只得背过身去,违心承受。既是违心,自是无法静心,小舟越扇他越热,慢慢竟将衣衫都汗透了。
王潜这样子,小舟看在眼里也察觉不对,便是加大力道去扇风也止不住他的汗,还弄得自己也出了身汗。
“阿郎可是身体不适?”小舟费解,只好开口问,恐王潜是犯了什么暑热之症。
“没……没有的!”王潜正自煎熬,猛听小舟一语,心里发虚,大喘了两口气索性起身走向内室,“我去更衣。”
小舟一愣,只更觉奇怪,可又不好追进去,低头思量,却是一阵小跑出了门,稍待回转,手中多了一盆温水并一块面巾。
“小舟,做什么呢?”
小舟端持着水盆才至廊下,王训迎面而来。他原不为王潜,只是方才远远地见小舟跑出院子,神色匆忙,以为她受了委屈,生出关切之意,便转道过来看看。
“训哥?”小舟见了人脚下加快了些。
王训不知内情,单看小舟提盆端水的样子,额上还挂着汗珠,不觉皱眉,伸手接过了水盆,道:“潜哥怎么让你做这些?”
“不是不是!”小舟知王训这是误会了,连忙将事情解释了一番,末了又道:“阿郎不让我进内室,不若训哥去瞧瞧?”
“他呀!”王训直是摇头发笑,心中一下子明朗了——他这位不开窍的兄长哪里是中了暑症,不过就是自作自受吧!“嗯,进去看看。”
二人便此一前一后进了屋,及抬眼间,正见王潜从单屏后走出来,六目相对,各有心肠。王潜不解这二人因何到了一处,又是拿了水盆面巾,难道这小丫头是去搬救兵的?自己吓着她了?
转回思绪,王潜仍佯作平常,清了清嗓子道:“阿训怎么来了?”
“多日未见,来向大哥问个安。”王训心中已有计较,含笑并不戳穿,复而看向小舟:“廊下遇着小舟,说大哥许是身体不适,十分担心,我便更要来探望了。”
小舟微惊,虽则王训说得是实情,但当着王潜的面表露,总觉有夸张之嫌,颇难为情。因也不知如何回应,低了头仍去倚门站着。
“我何曾不适了?”王潜慌忙掩饰,眼珠子转向小舟,心情复杂,便指了榻,先邀王训:“既来了,坐下说话。”
“好。”王训忍笑,将水盆暂放榻前一张月牙杌子上,坐到了兄长身侧,而却一时无话,见小舟白白站着,倒不好,想了想只又道:“小舟,天气虽热,水放凉了再用却也是伤身的。”
此言一落,王潜和小舟齐齐看向王训。这水本是小舟去取的,她倒镇定,不过是闻声抬头,而王潜则不然,渐趋平静的心又动荡起来,未必真要让这丫头给自己擦拭?王潜长了二十五六岁,除了亲娘和乳母,还没让别的女子碰过呢!
“嗯,好。”小舟只觉是应当,况且面巾还在自己臂上搭着,便紧着去了杌子前,先湿了面巾。
“我……我自己来!”眼见小舟步步走近,王潜心乱如麻,欲拒不能,想出这不是办法的办法,“给我,我自己来。”
王训不好多说,可心里一直明白,就挪了挪身子,一旁看他两个。小舟却是个心地纯粹的,也不好事,王潜怎么说她便怎么做,伸手递了面巾,也是跟前静立。
要说这汗是擦不尽的,王潜是天性所携的毛病,便胡乱往脸上揩了几把,丢给小舟说不用了。可小舟明眼看着,他是擦了不如不擦,面巾乱舞,还把几丝头发撸了下来,贴在额上怪丑的。
“阿郎,这里这里。”小舟看不过,指着自己额上同样的位置轻声提点了一句。
“嗯?”王潜此刻心绪不宁的,哪里知道自己这副尊容,更不解小舟的举动,愣道:“头疼?那便快回房歇息。”
小舟懵了,觉得王潜想法奇异,点两下头就是头疼了?“小舟无恙,是指阿郎这里头发乱了。”怕王潜再不懂,小舟说着索性自己抬手给他拂去了乱发。
少女的指尖纤细柔软,轻轻滑过王潜额头时,仿若春风化雨般涤荡着他的心。他久久凝神,汗流渐止,脊背挺得笔直,心意一会儿似潺潺谷水,一会儿像萧萧落木,这三寸孤村在一时之间经冬历春,袅袅地升腾起人间烟火。
“咳咳……嗯。”王训看他大哥似魂飞天外一般,心里虽懂怎么回事,却也有些意外,“潜哥,别发呆啊!”
小舟也不知王潜又怎么了,心想不过第一天来侍奉,还没过半日便有这许多事,既不解又失落,默然转身,端起水盆出了门。
小丫头前脚才一离开,王潜就解了定,猛然回过神来,微微喘气,喉结咽动,眼神发散,也不知要看哪里。
“潜哥,你在想什么啊?”王训拍了拍王潜,一指屋门,微叹,“小舟都走了。”
“为何……”王潜欲言又止,目光缓缓垂下,片时又忽而转向王训,“我可曾做什么了?”
“你什么也没做啊!”
王潜恍惚得像是失忆般,又发了一阵痴,心底的波澜似沉似缓,已分辨不出是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