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2)
“这伤得倒真是地方,再偏半寸伤了内腑恐怕就要见阎王了,如今这皮肉伤倒是不伤筋不动骨。”莫如悔淡淡一笑。
镜渊一蹙眉,不悦道:“莫如悔,你说什么风凉话。”
听到镜渊如此不客气地斥责,莫如悔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锋芒,他倏然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已经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既然无人爱听,他也不想再多说。
凶手既已抓到,城主也无恙,无论是审问刺客或是照料伤者都与他无关,想来没他什么事了,居高临下地扫视他们一眼,扭头就往门外走。
“尊主……”
言辞含混而沙哑的两个字轻轻响起。
莫如悔脚步猛地一定,瞳孔在瞬间缩了一下,骤然看向如此称呼他的那名黑衣刺客。
镜渊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个称呼乃是魔教中人以及绝命谷门人称呼谷主时会用的敬称。
那刺客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说话了。
之前他垂头跪地,又喷了一脸的血,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样貌,如今终于抬起头来。
看着他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镜渊莫名悲愤!
有资格在镜鸿复身边侍候的人本就不多,重病以后随身侍从更是经历了一番大换血,所留之人屈指可数。
陈烨,便是留下来的人之一,只因他已侍候了镜鸿复多年。
他平素老实巴交,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老好人,为人实在太过平凡,镜渊怎么也没料到会是他。
也不知他是心怀不轨接近城主,还是半路遭人买通。
镜鸿复执掌瀚岚天城多年,武功卓绝,深谋远虑,最巅峰之时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来形容毫不为过。若不是瀚岚天城向来无意过问江湖事,当年他想登上这武林盟主之席,也是众星拱月当之无愧。
以镜鸿复一身内力造诣,假如下的是那见血封喉的剧毒,反倒杀不了他,只会打草惊蛇白白暴露了身份。反倒是这细水长流不显山不露水的万象散,险些真要了他的命。
“我父亲待人向来宽厚,从不曾亏待任何人,你究竟为何要害他!”镜渊怒不可遏,一掌掐在他脖子上。他平生最是看不惯这些尔虞我诈背后玩阴招的事,奈何最亲近的人却深受其害!
陈烨失了一口利牙,自知自杀无望,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漏着风。他并不答镜渊的问题,反而一脸讥诮地看向莫如悔。
“尊主,瀚岚天城小公子的滋味如何?……”
“您为何要阻止我杀镜鸿复?难道也是为了天城传承?”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压抑恐怖的安静当中。
众长老的脸色蓦地变了,镜渊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万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心中惊疑不定,暗流滚涌。
莫如悔泰然居之,冷眼乜着跪在地上的人。
作为被人指摘的中心,他脸上冷冷淡淡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有一些游离于这混乱的状况之外,他看着那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尸体,毫无温度可言。
不知为何,镜渊忍不住看了莫痛恨一眼,内心忽然一定。
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滋生出来,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这个人还站在自己身边,就不用在乎任何疾风暴雨——哪怕他从来便是风暴的中心。
“信口开河,”镜渊断然冷喝,“你以为随便说些什么便能栽赃么?”
陈烨拼命挣扎着喘息,抬眼看向莫如悔:“尊主,你不该为难我……你真以为我不会说么!”
莫如悔眉梢微微一扬,倒要听听此人还能说些什么。
“我奉任谷主之命潜伏天城多年,你一道谷主令降下便启用我毒杀镜鸿复!你的命令我听!……可你不该为难我!!”陈烨企图用声嘶力竭为自己的话语增添几分感染力,但含混的言辞听上去可笑又可悲。
“可笑,我若为了要他的命,又何必救他。”莫如悔摇了摇头,明明笑不露齿十分从容,却有一种残忍血腥的味道。
“……天城的传承要人活着才能进行,你不会不知道!”陈烨喘着粗气,愤恨而嘲弄地瞪着他,几乎快把眼珠子瞪出来。
此言一出,伫立在侧的长老看向莫如悔的眼神当真多了几分犹疑,就连镜渊也不由得眉头紧锁。
“本座自然知道,”莫如悔不以为意地俯**,长长的黑发披散而下妖异又阴邪:“可你知道么,有能力为所欲为的人,不需要玩弄这些手段。”
他饶有兴趣地俯视着对方:“既然你不想善终,本座还有数不清的方法可以为难你,感兴趣么?”
陈烨满脸苍白,浑身直冒冷汗,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惊恐交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镜渊也正在看他,脸色复杂之极。
莫如悔直起身扫视一圈,双眼在昏暗室内黑得像两颗不会反光的墨块,深沉而捉摸不透,却有一种引人沦陷的魔力,镜渊只看了两眼就不自觉地挪开了目光,不再与他对视。
他不怕沦陷,只怕对视再久也看不透真实的对方。
莫如悔轻蔑地看了陈烨一眼,懒得多说,对镜渊说道:“你来处置吧,我回去了。”
镜渊点头应允。
“你要是审不出来,就来找我,我有的是方法叫他开口……”他刻意地一停顿,微微一笑:“保证让他连小时候撒过几次谎都回想起来。”
陈烨登时惊恐万状。
人恐惧到了极限,往往会生出一些妄为的胆识,不是把心一横拼个鱼死网破,就是丧心病狂自寻死路。
他明显是后者。
“莫如悔,你装什么好人!你指使手下都做过什么,真以为别人不知道?!现在传承还没到手就玩兔死狗烹,不怕遭报应么!”陈烨赤红着一双眼恶狠狠瞪向他,状如疯癫。
“兔死狗烹可不是这么用的。”莫如悔悠闲地抱着臂。
陈烨被逼到了绝境,身上散发出一种狂躁的气势,他吞着口中血沫扬起头:“我下了毒,你借着医治的旗号混入天城,这算盘打得真好啊!可笑我一直谨遵你的命令,却白白当了你的敲门砖!”
莫如悔敛了唇边笑意,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
“无话可说了吧?”见他没能第一时间驳斥,陈烨疯狂笑了起来:“圣教自从落入你手中便日薄西山!我一心一意为了圣教昌盛,你拿我当弃子便罢了,又何苦为难我!莫不是在天城呆得久了,忘了自己的初衷!”
他粗喘着气,极度狼狈而愤怒,咆哮的时候甚至因为过于激愤而垂落了口涎,腥红粘稠的液体从嘴角滴滴答答流了下来,不堪入目。
陈烨含糊不清的吐字听上去格外讽刺,这一席话镜渊自然半个字也不信,可即使没往心里去,也难免心中一堵,忍不住开口驳斥:“他要真是幕后主使,刚才便没必要阻止你死!”
“是啊!尊主,你现在是不是也后悔了!”陈烨表情狰狞极了,当真是恨到了极点,“你真以为我会像绝命谷死士一样为了你守口如瓶?……可惜我侍奉的是任青枫,不是你!”
听到了任青枫的名字,莫如悔忽然感到非常荒唐,甚至想大笑两声,可多年来隐忍惯了的功夫让笑声还未发出便消弭于无。
“确实,你提起他来,我倒是后悔没堵上你的嘴。”莫如悔轻轻抚掌附和,“留你一命能听到这么有理有据的污蔑,真是精彩。我要真放任你自杀了,岂不可惜。”
“你这欺师灭祖的孽徒,两面三刀那一套还没玩够?!真当跟瀚岚天城的人苟合就能洗白!痴心妄想!”
莫如悔将意欲拦他的镜渊轻轻一拨,举步向陈烨走去。
“如悔!你冷静些。”
“你觉得我哪里不够冷静?”莫如悔勾起淡红色的唇角轻笑道。
这样带笑的神情,一半怜悯,一半悲哀,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下一刻,他就在众目睽睽下举袖轻轻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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