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金銮红瓦琉璃台,含元殿外的千重石阶上,一排排官员走下。
或棕衣黑帽,或蓝衣彩帽,角色泾渭分明。
一名身着深棕色官服的官员却挤进彩色帽子的队伍中,紧赶慢赶才终于和在人群中迈出六亲不认步伐的顾若朝牵上手,“顾兄等等我!你这大步子甩的,像是要飞呀。”
顾若朝并不止步,揶揄道,“怎么就气喘吁吁的,二郎缺乏锻炼呐。”一边反手穿入对方的腋下,将他抱拎起来,像提一只小鸡仔似的带到边上说话。
“快放我下来!体统,体统啊!”徐二郎明明极为年轻,说话却遵循礼数,且甚爱做表面工夫,“这么多同僚面前,给我留些面子啊。”
顾若朝将他放下,一拳捶在他胸口,“哈哈,想要面子,身板练起来再说。”
“我这身板哪儿差了?跟你肯定是没法比。”徐二郎立刻站到顾若朝身侧,免得再被打一拳,也免得失了礼数,这才侃侃道,“但如今我要练的不是身,是胆啊。水利工程向来由工部主理,陛下要从工部兵部甚至户部抽人都行,为何还要来为难我这个礼部尚书?”
顾若朝抬起手,拍拍他的乌纱帽,“司天监都是你的人,皇帝不找你找谁?”
今日早朝上,有司天监官员宣称,明年春季是雨水迅猛的时期,黄河河套地区必会水位暴涨。为防春汛,建议提前在某些水域督修水利。
大小官员们便为这督修的人选争执不休,并非抢着出头,而是你避我让,个个推拒不前,叫龙椅上的元武帝煞是头痛。
本朝的大臣们有个“光荣”传统,见风使舵!哪颗大树下好乘凉,便统统挤到那一处荫凉,哪个屋檐子快倒塌,便全部躲开百米远,还在撤离前恨不能把仅剩的几根好木头给抽走。当然了,若非这些大臣都是眼光独到,趋吉避凶之辈,当初也不会踏上西戎这条船。
如今司天监既然算出明年要有大潮汛,十之七八便是真的,既然躲不开,现在修堤坝,难免有缺漏,至明年出了水患,哪处堤漏,哪处坝毁,责任都要算在那监督之人身上。但若你监督太严,标准苛刻,至明年初春还完不了工,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是以,群臣们谈了一上午,愣是没有一个愣头青出来挑担子。倒是司天监的建言官,频频受人白眼,站在文官队列中,从未如此坐立不安。他这是为国着想,竟好像捅了多大的篓子,若眼神能杀人,这时身上早已千疮百孔了。
元武帝还算是个理智型皇帝,不会暴怒的在朝堂上说出不了人就统统拉下去斩了。目光在朝臣中转了几圈后,最终决定由工部、礼部、兵部各自推举两人,交由丞相选出最后的三人名单,各去一方,刑部从旁协助。等到明年春汛来临时,视情况而定奖惩。
下了早朝,压抑的气氛才缓解一些,礼部尚书徐二郎这不就找顾若朝这个酒友诉苦来了嘛。
徐二郎耷拉着眉毛,在人前摆出一副家中死了娘的表情,等人群疏散后,忽的贴近顾若朝耳后道,“要不再安排一次刺杀,这次把我刺得重一点?”
“怎么就不把你刺死了去?”顾若朝双手负在后背,目视四方,好像在商谈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没得商量。上一次就险些弄巧成拙,这次陛下乾纲独断,你难道还想抗旨不成?何况派的只是你一个手下,又不是要你自己去顶这个缸。”
“礼部本来就人才稀缺,派走一个少一个啊。这个派出去,说不定永远见不到了,我怎能不心疼?”徐二郎开始用碎嘴攻势,不住的念,“我这差事着实辛苦啊,撑不住了,明年就告老还乡。”
顾若朝连忙转身,挡住众官员的视线,半笑不笑道,“才二十六七岁的人,告什么老?你家老爷子还在朝堂上站着呢,你跟他说去。”
徐二郎两手一摊,“我爹只会说为国尽忠,为人民谋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他一个写史书的文官,谁叫他去死而后已啦?我十分怀疑这次司天监那个站出来说话的就是他的门生。”
“连你爹的门生是谁都不知道,你这个礼部尚书是花钱买来的吧?”
虽然知晓徐二郎腹中是有真才实学的,但就像朋友间偶尔总会相互发出几句“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完全看不出来的”的感慨,顾若朝也时常对徐二郎予以打击。
顾若朝也不敢说得太过把徐二郎贬得丧失斗志了,适时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你爹虽然身处相对安全的职位,也做了他该做的事,你就不要躲了。”
“我躲了吗?”徐二郎左手拇指绕右手拇指,嘟囔道,“都已经身在礼部了,哪知还不够安全。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在皇上那儿打小报告,要不然怎么会想起从我这儿调人。”
顾若朝却像失了宠的二房般感叹道,“陛下至少还能想得起你来,哪像我,在邑都闲置了三个多月,手中军务一件都没有了,如今天天在朝堂上随叫随到,皇上却有哪一次理会过我?”
徐二郎知道这未必是顾若朝的真心话,但还是小声提个醒,“陛下原本就是想压一压你的风头,我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就行了。半个月后百越国使臣进邑都,我负责接待,我会呈上折子向陛下要求,让你带着禁卫军从旁协助,给我长长面子。”
“是长面子还是坑我啊?折子收起来,我还是闲着吧。”
其实像顾若朝这样封了侯爵又王公无望的臣下,做不做事已没什么两样。反而要是累死累活揽了差事做,办好了封无可封,最多赏些银两,办砸了,那就免不了贬几级官位。
顾若朝现有的官位已是禁卫军指挥使,兵部左侍郎兼库部主事(也就是管理兵器库房的,负责发放除粮食以外的战时物资),要升不大可能,要贬真的是有很大的空间在。元武帝正愁拿捏不到他一个错处呢,他还是自己安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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