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小舟便是今夜主菜，李瑀心知这一点。棚中宾客亦知这一点，随船驶近，纷纷涌到临岸高处。

曲声似在迎和众人的意趣，愈来愈急，奏到高潮，那船夫将箱上蒙布揭开，往外抛到水中，自己也跃进湖里，奋臂游出。船上只有一盏矮灯，看得并不十分清晰，但那显见不是什么箱子，竟是用铁栅条焊死的牢笼。里头依稀坐着一人，着宫衣装扮得有如戏子。待船再近些，看清他是被绳索捆住双手押在笼中，也不是什么坐姿，是强行用铁链锁住膝弯，又跟脚踝、手腕链在一起，叫他不得不以跪姿囚在牢内。虽他低下头，还没看见脸，但李瑀已猜到他的身份，一手蜷于袖中忍不住紧握成拳。

看见那铁牢时宾客中亦有惊呼声，待船上人迹显出，嘈杂声反而收敛，四周竟这样静，纷扰的只是水声、鸭唱、丝弦。李瑀一动不动，幸而他方才站起凭靠栏前，李叔衡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此际细细咬唇，方明白“忍”字意味。

李琰忽然道：“这是什么意思？”

杨士臣话里擒着笑：“射鸭喽，魏王看不出来么？”

他从旁捡起一把木弓，下人捧来几个箭匣站在一边，他随手挑起一支搭在弓弦上，虚虚射入水中，逗得鸭子乱飞，数只跳上小船。

李琰皱眉：“那船中是何人？怎么……”他话断在这里，似不忍形容——箱中姿态，显而见是刻意折辱于他。数日前那一位姓陆的郎官，受辱后逐出京去，已在途中自尽了。船上这个看不清脸，想来又是个得罪李叔衡的倒霉鬼。

李瑀转过头去，直等着李叔衡回答。但李叔衡恰瞬目过来，两人视线对上。略一思索，他握拳的手缓缓松开，脸上挂着慵懒笑意，也问道：“邀我们至此，莫非是要给小王一个下马威吗？”

“岂敢。”李叔衡笑，从座中走出，端着半盏残茶，大袖蓬起，迎风懒懒道：“是个新买来的优伶，不太听话，索性拿出来招呼诸位。他倒是个奇货可居，一只眼睛是绿色的，我便称他作‘碧奴’了。”

接着他又露出困惑的神色，向李瑀问道：“从前那位薛二公子，我依稀记得废人李瑛也称呼他作‘碧奴’……恕我年迈眼花又记性不好，殿下同薛二公子自然是老友，下臣若有什么得罪的，还请殿下多担待。”

他对着湖面微光摆弄他那几把疏散的胡子，视线直直注视小舟上跪着的人影，对他低头的模样大不满意，忽然道：“将竹箭递给老夫一支。”

杨士臣将弓箭交给他，李叔衡张开弓弦，架势十分得意。箭脱弦直直射向笼中客，正中其肩，箭势叫他吃痛，不由自己向后一歪。那头发蓬乱地束在一起，随着身体后倒，容貌便显露在众人视野之中。

李叔衡道：“可惜光线太暗，他那碧绿眼睛就瞧不出来了。”

夹湖面两座看棚，座中官员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这其中又有一半是从前出入薛府的熟客，只看见那人脸孔，已暗惊是薛世客，李叔衡特意提醒，那船上必是薛二无疑了。

他那只绿色的左眼，原是他母亲出身胡族的缘故，说来这般奇特的外貌，若是落在平常孩子身上，少不得被呼作妖邪，而薛颎大不在意，这个原该沉塘溺死的孩子，便顺利无碍在功鼎之家长大了。

李瑀初次见到薛世客，是有一日被李琰推落到北海池中。

“你母亲的出身连庶人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同我平起平坐？”

那时宫人已飞快将他从冰冷池水中捞起，他浑身打颤，本在心里想，七弟年纪比他小，他不和他一般见识，倘若他道歉了，他便原谅了他。

李琰站在桥头，却没有一丝歉疚的样子，他是吴氏所出，那时是四妃之一。巾挂金缘紫带，手臂琳琅挂满白玉璎珞，前日斋醮李琰扮作观音，这满身珠宝是父皇赐下，将他装扮得好像仙童一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