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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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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得发白,幽幽照着谷底。山隘背对金关,树影幢幢像挽弓的士卒,风声飒飒像破发的飞箭。山底土道飞驰一匹骏马,瞧服色正是郑留出来的晋军。

这一骑朝上京方向,轻装简行,特意避过官道。曙光微晞,那人久久凝视着晨雾中的帝京轮廓,紧咬着下唇,似抗拒又似受到诱惑。他引马至林下僻静处,弃马步行。那马儿却跟着他,想是认得他的气味。他回头向马“吁”了一声,见马不听指令,上前抱住马脖索性一刀结果了它。

一面下山,一面将身上碍事的打扮脱掉,里头是一身粗布短打,将头盔扔进山涧,终于露出他的脸来。意外稚嫩,不过弱冠之龄,过浓的眉睫压着他的眼睛,暗藏住谋算城府,精致的五官甚至收敛起锋芒毕露的敌意,唯左眼被黑布罩住,两根皮绳绕到脑后打结,显得生硬而滑稽。

他缓缓进入入城队列,抬头望着城门硕大的铜钉。铜色锃亮,应该新刷过,彤门漆色也比三年前更深更红。正是花期,姹紫嫣红是关不住的,人尚在城外,城内芳菲随风拂面,清凌凌挂了满身的香。门禁并不森严,竟不知是上京贵胄过分矜傲,觉得樊军翻不出什么水花,亦或是人在云中,仍旧看不清局势。

随直道前行,一路与官样车马错肩而过。青牛拉着板车,上用青巾盖住,隐约可见丹炉器鼎的样子。他忽想起什么,走到僻静处抬鞋,飞快掸去鞋底的红土。隔着坊墙,仍可见错落旁矗的各色宝塔、旗台,一应是伽蓝道观所在,远别三载,不消他特意打听,亦知今上痴炼丹药日盛。如今朝中为杨士臣一人独大,他同先宰相李叔衡一般起于财臣,和那些科举出仕自矜清贵的翰林说不上话去,只是有个得天子殊宠的好姐姐,又能营达利市、长袖善舞、敛财结党、上下其手,如今权柄在手,地位不在当日李相之下。

他寻旧路到务正坊,老远就看见旧宅子里那株木兰。他记得那年移来此树就有五十年木龄,枝干蓬勃,春来一树红紫。那时兄长尚在,闲暇互相笑谈:“树活久?名传久?”杨陵薛家自然比不得五姓七望,可到底也是三朝抚恤,那时岂能料想到短短一载,便物是人非事事休了。坊中院落高低,皆是朱门紫阁,东望两省,南面国子监、孔庙太学,向西南跨过横街,又直入西市、平康坊,车马辐辏、名流云集。旧时薛宅,而今一半辟作他家宅院,一半荒废,那棵木兰树寥落地生在云端,竟连花也不开了。

正门封条仍在,不知何故还用木板加钉。他翻上墙头,从堂厅进去,后边花苑虽被邻家占去,前头几间卧房、他的书斋还原样保存下来。他脚步在正屋厢房前顿住,房门破弊,从缝隙中看见悬挂的牌匾“清风是式”——那是父亲亲笔所题——眼眶酸涩,他不欲流泪,勉强转过了头。

忽然后面传来萧声,继而丝竹管弦,乐声靡靡。上京的春自是如此,雍容婉转,且歌且诉,似乎舞曲不断,它就永生在梦中。郑留的鲜血和恐惧,北方破碎的山脉和河流,焦土和眼泪,乃至士兵陷阵的血汗,子民拳拳之心,只要不去看,就不存在一般。他一只眼睛被布蒙住,脸色阴沉不定,蹲在屋檐上盯着隔壁。刚才未曾注意,原来竟是相国府。

杨士臣许在某处厢房内,暂未见其身影,倒是临池水榭放了一排鸽舍,叫他精光一动,从贴身处拿出那封书函。信是三日前送到的,卷在空心茅秆里,外绕三圈红线,送信的是一只灰鸽,脚上带着镣子。他对信中内容倒背如流,总计四十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薛熲旧案,沉积待明。里外策应,阳山之阴。速应,速应。问之木易。”

木易为杨,难道是杨士臣寄来此信?

正待入园一探究竟,忽然马嘶传入薛宅,他抬头瞬目,正与掀帘而出的少女接目相对。那少女瞳孔张大,又惊又气地指着他,立马反应过来吩咐手下:“快将那贼子射下!”向他怒目大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入禁园?”

她一声令下,俄而有一二十骑士下马引弓。甲胄一字排开,银辉熠熠,竟是宫中禁军的装束,再看那少女,穿戴虽然简单,气势尤为不凡。她命禁军发箭,见屋檐上那人轻松躲过,忿忿不平几乎要抢箭来射。在马车上干站着叫她殊为不快,索性跳上最近一匹马。她两眼直勾勾瞪住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向他虚晃一圈,有模有样向空气划了一刀。他打量着她几乎要笑出声,那表情似乎更激怒她,她打马绕到宅子西墙,原来那一处侧门未封住,而她竟随身带着铜钥。她下马小跑到正堂天井,一身姜黄裙,搭石榴红的披帔,望下去如在荒败遗迹里一个跳脱的亮点——那小小的姜红团子恶狠狠向他道:“你是哪里的小贼?难道不知这里是本公主的地方?快下来!把你偷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本公主叫父皇治你的罪,轻则充军、重则处死!”

他冷笑一声:“我只知道这里从前是梁国公府,住在这儿的是太子太傅,与你这什么狗屁公主有什么相干?”

姜红团子涨得满脸通红,紧握住匕首大喊“放箭!”因她在中井,隔着两重院墙,外面的骑士并未听到指令。他噙着笑意,面露不屑,看见姜红团子转身跑出院落,重新上马去招呼人手。他无意同这些贵族玩耍,掩身跳入相府。避开守卫对他并非难事,只一会儿,他便靠近鸽舍,随手抓出一只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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