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2)
已是一年深秋,恍惚间,本该嫩绿新生的枝芽已垂垂凋零,左大爷单薄着一副身子定定站着,身后的老树掉了几片叶子,从他肩上滑过,黄中带红。本就常年无人打理的东厢房的院子早就一片死寂,杂草上铺着一层轻飘飘的落叶,风一吹,就卷起来一片。
世人皆知这春秋相交无止无休,本不该心生落寞,明年一切皆会重演。可左大爷似是一个愣神儿,脚下的石子不偏不倚卡主了他的靴子,身子重重地向前倾倒,他只能惯性地用手抵住东厢房主屋的门儿,险险撑住了自己,右手腕处红了一片。
随即,左大爷将右手腕轻敛入袖,左手上生锈的钥匙一转,屋子里面尘封的味道便扑鼻而来。这些尘灰呛得左大爷往后退了两步,连连咳嗽。
正逢丹儿已做好了大半的菜正寻思叫左大爷过去先吃了不知是晌午还是早上饭时,眼前的一切让他刚要开口的话顿时说不出了,只得像个上了发条的时钟似的机械地帮左爷拍着背,一双眼看着厢房里头的物什,都直了。
左爷咳了一会儿,咳的五脏六腑跟着酸疼,只得坐在一旁还未打扫过的石凳上喘着气,闭眼伸手指了指东厢房:“昨儿接你回来太匆忙,今儿你去跟梨园儿告假一天,好好拾倒出这间屋子来,省得你晚上不情不愿地自个趴梳妆台上睡。”
听到左爷知道自己昨夜睡在哪,丹儿脸上红一片紫一片了半天。最终颤颤巍巍地走向左大爷身边儿,也不计较左爷昨夜是怎么知道他睡梳妆台的了,只一根手指怯生生的指着开了半个门的东厢房。“这里头的物件,就是你说的‘破烂玩意’?”
丹儿深吸了两口气,才平下心来。
“是啊,不过不急,一会儿你去跟梨园儿告了假再回来拾倒,也不妨事。”
这厢,左爷咳得五脏六腑不舒坦,慢慢起身准备去看看厨房做了什么伙食。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丹儿的声音就陡然闯进他的耳朵,比平常大了不知多少,让左大爷脑袋一阵嗡嗡。
“这屋子里这么多的锦缎衣裳、脂粉、花瓶、珠宝就成了你口中的‘破烂儿’了?”丹儿紧攥着拳头,他生平哪里见过这么多如数家珍的玩意儿?连数数都害怕指尖碰到微微蒙尘的这些物件儿,怕给碰坏了。
“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用不上岂不就是破烂?”左爷不以为意,又看了看丹儿那张清秀书生的脸,难以想象怎么能发出方才那般尖锐的声儿来:“你方才那声儿,不去宫里做个太监真是可惜了。”
丹儿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就算生气也不敢反驳,只能鼓着一张嘴装金鱼。“可这些物件都可值钱呢!就这么当破烂扔了怪可惜,这衣裳改改,还能穿呢!还有这珍珠玛瑙,卖给玉器坊也能换个好价钱呢!”丹儿穷惯了,见着这些,哪里有说扔就扔的道理?一边说,还一边从一口大箱子里拿出了两件叠的板板整整的衣裳,抖开,就着几棵老树之间透出的太阳光观赏上头的花纹。
“怎么处理你说了算,晌午之后别忘了去梨园儿知会一声。”左大爷说完,扇子“哗啦”一声被他打开,循着饭菜的香味寻到厨房去了。
丹儿此时也是腹中空空,再不舍也只能先吃饭。小心翼翼带上东厢房的门儿,丹儿的身影也闪进了厨房。
“镇子上的,但凡会说话,不傻的人都知道咱们这儿来了位戏曲大家,一身青衫能唱出世间的所有柔情如水。”丹儿的声音由远及近,左大爷随性的坐在矮凳上,左手拿着咬了一半儿的馒头,右手的筷子不停地在眼前几个菜中间来回,听到丹儿这么夸自己,登时一副成仙高人的坐相,甚至连背都直起来了,片刻后又轻摇了摇头,咽下一口馒头,缓缓开口:“事了拂衣去,深藏……”
“可是这镇上无一人知道你左大爷究竟是谁,籍贯何处,叫何名字,有无妻儿,为何只影一人来此,方才又为何见到那些珠宝仿若无视?只知你名唤单字一左,不伦不类,也只知你是个戏曲大家,却不知师从何处。”丹儿也不管左大爷方才在念叨什么,直接打断,一大步跨入厨房,把积压在心头小半年的疑问一股脑儿全抖搂了出来。
左爷的筷子早已停在半空,半晌,缓缓放下,一双眼如湖心晨雾。“为师吃好了,晌午后记得去梨园儿知会一声。”左爷说罢,留下半个馒头便只身走出了家门。正午大太阳下,左爷转过家门口巷子拐角,一身青衫后背早已湿了一大片。
厨房里,左爷留下的半个馒头在临时桌案上摇摇晃晃,丹儿细细望着这半个馒头转累了停下,才将眼光望向厨房外。外头微弱的风刮过丹儿的面颊,才让他喉结的炎热稍稍退却,拿起竹筐里的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左大爷七扭八拐走了半个刻钟,方才将脚停在一处裁缝铺前。
“呦?左爷,今儿个选什么面料?做戏服还是做寻常衣裳?”左爷早就是店里伙计的老熟人儿了,三步走上前,将新进的面料挨个铺在左爷跟前。
眼前货架上五颜六色的料子应有尽有,但摆在左爷面前的却只是青绿色系的衣料。伙计知道左爷平常除了麻布衫,就钟爱青色,或许是因着最擅长青衣这个角色吧。
伙计笑笑,才这番殷勤将店里青色料子都寻了出来。
谁让左爷是店里的大客呢!次次来都要带走好几件衣裳,都成了店里半个金主了。
“今儿换个色吧。”左爷望着眼前排成一排的青色料子,静默了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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