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左大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晌午好容易起了，倒了夜壶，不紧不慢地吃了口饭，才慢悠悠的拿支细刷子往脸上刷油彩，一点一点均匀地勾着黛眉，隔壁梁大娘手里抱着去河边浣衣服的木桶吧唧嘴：

“呦，左爷，这还没到日头下山勒，您咋舍得起了？”

这油腔滑调左爷才不搭理，只抬眼看了眼窗纸外有点微凉的秋色，微黄的叶子往下落了不少，再回眼，屋内的光亮就算开着大门也不够充足，他只得搬着梳妆台走到院子里，把洗脸池上的皂扒拉一边，妥整放上他那名贵脂粉。

这临时上妆桌倒惹得周围闲在家沏茶的邻居围观，好一会儿，巷子口离这儿近的街坊都凑来看热闹，左大爷终究是左大爷，一点不慌，还朝那堆儿人笑了笑。

“左爷今儿怎么在外面上妆？是妆台坏了？回头咱街坊再给您置办上个新的。”旁边看热闹的街坊恨不得再往前走上几步，能在这闲适功夫看到镇上大名鼎鼎的左爷上妆可是别人求不得的，平常这左大爷都是猫在屋子里画好了一脸戏装，穿着戏袍子就出门上马车进戏园子了，这方圆数十里数他能狂成这样。

可偏偏这镇上的街坊邻居还都买账，硬生生捧出了个这么狂傲的人儿。

娃娃手里拿着糖串子，拉着大人衣角：“我们去戏园子吧，左哥哥都化好妆了，等会儿就来不及了！”娃娃手里的纸鸢追着左爷的马车后边飞，飞了几个胡同之后就累得气喘吁吁地倚在爹娘的怀里了。

左爷在车上打着盹儿，脸上的油彩在风干后仿佛就是他那张阴柔的本脸儿，这戏园子本就不大，多少年了都只有那么几个老艺人偶尔登台唱几场戏，但自从他来了之后，这戏园子天天满场，夜夜加场，非要等他累得嗓子冒烟儿了才肯走。

下了马车，左爷跟那小伙计走进后台，隔着一条幕布看台上老大爷对着台下早早等他的戏迷红着脸扯脖子唱着一出霸王别姬，可惜台下戏迷对台上五十大寿的老戏骨扮的虞姬颇有微词，直眼巴巴地等着左爷登台唱上两段。

“左爷您可快着点吧，我爹一把老骨头还给你顶场子呢！”伙计指了指台上的虞姬，左爷也不再耽搁，轻甩长袖，登台时，那一份骨子里的柔简直像杨贵妃再世。

锣鼓响起，台下戏迷一片叫好，左爷往那贵妃椅上一坐，俨然就是个杨贵妃的做派，手持酒樽，洒脱也柔婉，本来喧闹的场厅一下子全都为他肃静。

“听说左爷原是京城大户人家的长子，但因为独爱唱戏，就被家里给赶出来了，你看那做派，那身段，要说家里不是个达官显贵的，还真养不出来呢。”

底下换场时，几个戏迷不愿意走，非得等伙计去请才不情不愿给人腾位置，左爷就坐在幕后的小凳上，看着这熙攘的人群，眼里没什么色彩。

“这唱戏呀，讲究的是功底，按说一个娃娃刚记事就学正是时候，可这左爷也不知是什么天赋，本来怎么看都不像功底深的人儿，但这台风，这唱腔就是让人着迷。”老戏迷边走进后台边说道。

“左某一生但无本事，只能凭着个唱戏走出条路来。”左爷冷清的起身，做了个揖。

“不知左先生可否愿随我去京城？听说先生家也在京城，凭您这，怎着也能做个角儿。”那人将几张银票铺出来，可都是大数目。

按说在这镇上唱个戏顶多只能养活自己，可到了京城那就不一样了，繁花锦缎，莺莺燕燕，那才是唱戏的天堂啊，达官显贵争相来捧场，一场戏运气好还能分到上千两银子呢！

“左某多谢先生，只是寻了如今这里便不会轻易离开。”

谁承想左爷听到这只是闭了闭眼，还不等那人继续劝，就转身上台唱戏去了。

这戏一直唱到了晚上，整个戏台子灯笼全亮着，左爷轻唱出最后一句，便迎着无数的掌声退到了幕后。

“左爷，今儿还加场不？”

闻声，左大爷摇了摇头，开始卸头饰，戏袍子被他脱下来齐整地装进包袱里，待明日在家换上戏服再来。

“左爷，外面有好多戏迷要见您，您今儿还跟往常一样不见？”伙计收好一切道具，再抬起眼，刚才那个台上柔若无骨的仙子一下子褪变成了个谦谦君子，风华正茂的公子哥儿模样，让人不禁怀疑这左大爷怕是会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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