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2）

田老师自从上次把陈楚骂了一顿之后就没再联系过她了。但是在那年的7月份，她却突然收到了田老师的一条短信。短信里告诉她说她已经被二中录取了，如果她想去上的话，自己可以帮忙跟学校讲讲看能不能申请奖学金。就算学校不能给奖学金，她也可以自掏腰包，供陈楚读书。

陈楚没有回答。田老师自己的日子都过得很紧巴，衣服都是从地摊上淘来，还把价格压了又压的。她不想拖累她，又怕她会再给自己打电话，就把她拉黑了，然后换了一张手机卡。陈楚删了手机卡上的所有东西，可唯独这条短信，被她存在了手机里。她有的时候会莫名想到这条短信，可从不会往下翻，就只任它静静的躺在那儿，任它在短信的最低端发霉，然后在她的记忆里慢慢腐烂。

她看到沈亮的时候感觉很奇怪，不知怎的会莫名想到这件事。

陈楚有的时候会偷偷打量沈亮，在他的身上，陈楚总会有一种既视感。这种既视感来的莫名其妙，说不出来缘由，只觉得哪里怪怪的，像是电视剧里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那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一般。一种似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但陈楚清楚的知道自己未曾遇见过他，也从未遇见过跟他相似的人。

那对他的这种熟悉感究竟来自何方呢？竟会让她觉得如此亲切？

陈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仔细打量着他，眼睛一点点掠过他的身体，尤其是他微微下沉的肩，以及含笑带泪的满是笑纹的眼。在他关注于手头上的工作的时候，沈亮的头习惯性地埋得很低，低得像是要陷入布料之间，要去跟一条条牵扯不断的线头长久纠缠下去一样。

她盯的太过专注，总是忽略周边的环境。有时就连刘主任快要走过来了她都没注意到。还是魏娜娜提醒她她这才回了神，收回视线，脚下的缝纫机一直动着。这么明显的失神，一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就连魏娜娜都觉得不对劲了。

魏娜娜一开始在她走神的时候还习惯性咳两声以作提示，可也不知道陈楚是老实惯了还是怎么回事儿，藏不住事儿，每次魏娜娜这么提醒她她就吓得一哆嗦，慌里慌张的，动静大得很。然后她一咳，耳朵比耗子还尖的刘主任的视线就立马扫视过来，随即就看到陈楚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他立马就撇开其他人，径直走到她们身边，一双肿眼泡来回的打量她们俩，疑心她们偷懒，却不说，只笑嘻嘻的问她们最近感觉怎么样，在厂里工作习不习惯。

魏娜娜简直没要被陈楚这个智障给气死。再看刘主任那张黄鼠狼一样笑里藏刀的态度，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以后再发现陈楚走神，她就直接拧死陈楚得了。她也真这么做了。得亏陈楚皮厚，才能在她手里活了下来。

她这么明显的打量，沈亮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每次发觉到陈楚的眼光的时候脸有点红，但还是微微挺直了些身板，对陈楚露出一个少年人故作潇洒却在陈楚看来只显得滑稽的笑。陈楚觉得他搔首弄姿的样子实在是太丑了，每次看到他这么一副模样又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对他的深思便抛到了脑后。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当初这种既视感来自何方。沈亮的身上仿佛有一种来自父辈的沉郁的苦难，就好像是祖祖辈辈的苦难都依附在他的身上一样。就是他这幅年纪轻轻却饱受生活摧残的面孔，让她颇感亲切。仿佛他就是自己的父亲、爷爷、祖祖辈辈的先人。陈楚看着他，忍不住想起曾看过的纪伯伦的一句话：

“我看到一张妇人的脸，便看到了她所有未出生的子女。

一个女人打量我的脸，便看到了我所有逝于她出生前的父辈。”

在一起工作的第三天，陈楚便拉着魏娜娜一起坐到了沈亮对面。工厂里的伙食不太好。食堂里大妈做饭的境界更是出神入化，成功做到了化神奇为腐朽，也不知道老板花了多少钱才能找着这么些人。她们炒的菜感觉连油都没放，就直接用水烧开的一样，肉跟白菜叶子一个色儿。汤里虽然飘着零碎的菜叶还有蛋花，但尝起来寡淡无味，跟白开水一模一样。

陈楚不挑，魏娜娜也是。她们俩虽然年轻，但是一路天南海北的跑，什么苦没吃过啊？就这还算是好的了，最起码还有几片肉。倒是沈亮在一旁矫情的很，拿双筷子扒拉着碗，眉头紧皱着将饭咽了下去。陈楚怀疑他连嚼都没嚼，就直接吞了。她看着沈亮，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少爷啊。”

沈亮正专心跟这寡淡无味的饭菜做坚决的斗争，一门心思的把饭咽到胃里去，倒是没反应过来陈楚是在跟自己说话。

陈楚见他没反应，就拿筷子敲了敲碗，一脸不耐烦的对沈亮说：“我说，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少爷呢？”

沈亮这才反应过来，抬头就见魏娜娜一下拍向了陈楚拿筷子的手。魏娜娜的表情同样不耐，对着陈楚说：“我之前怎么说你的？让你别拿筷子敲碗，你是在这儿过得不顺心，想去上街要饭吗？”

魏娜娜家在农村，她妈妈比较迷信，从小就耳提面命的告诉魏娜娜还有她弟，说是不能拿筷子敲碗，也不能边走路边吃东西，不然以后会越来越穷。魏娜娜虽然心里不屑，但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不讲究，倒也一直遵从了下去。陈楚虽然也是家在农村，但是没人教过她这些，就算有人跟她说，她也能梗着脖子怼回去：我过成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以后当了乞丐也是高就好吗？

她以前还算是一个好孩子，讲文明，懂礼貌，但出来几年后变得越来越滑里滑气，一种明明白白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时不时的攫住她，而她只能故作不在乎。无论生活怎样变化，她都岿然不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似是无可救药，又似在消极反抗。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怂了，因为她知道魏娜娜是为她好。

对她好的人太少了。她没办法对这样的魏娜娜坏，于是就朝魏娜娜撒娇似的说了句：“这我又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不小心忘了嘛。”随即转头就将火气对准了沈亮：“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

沈亮心想咱俩又不熟，你这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是给谁看呢？但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说，遇到这种情况就应该老老实实回答。于是他立刻反省自己：“我刚才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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