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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正月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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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展昭走到芦苇荡。初冬晴日,无端的风高浪急,裹起大片芦花飞旋在半空,铺天成云,云散流落江水,忽如雪化,杳然无踪。

他跃上船回头,遥目沉黑岸礁上,刀起白光如织,搅动变幻漫天风云,微微一笑。

如此离别。临行抱起展欣亲一下,说,爹爹出去散步。

卢夫人在屋里接话,按时回来喝药。

他答应着出门。此刻多数人不知,但也许总有人知。或者等些时,曾经无人知的那些事,全部人都知了。解释是浪费时间,期盼也是。

江风浩浩,他拔剑与崖上试对空招。化解,呼应,交锋。

自他到来,舟楫日夜等在渡头。从始至终,他怎会不知他走。

船行如矢,比至半酣,烟水茫茫,终于望不见。

他立在水中央,飘风簇浪,似声声呼唤,白玉堂。

得报展昭回府,永年从座上立起,袍角激飞,带得纸笔散落一地。他回头看一眼,吩咐“晚上备宴”,甩袖走出。

行到门外又踌躇,徘徊几趟进去坐下,教人前往相请。又呆坐想一阵,自返居室沐浴。

熏香毕着衣而出,展昭已在厅堂饮茶。永年连忙紧走上前,持手笑说,“来得好快。”

展昭淡淡不置可否,问他,“唤展某前来何事。”

“何事?吃饭算不算事?我想和你吃饭。”

“我当什么事,”展昭笑着放下茶杯,“王爷想好了,我如今妻离子散,永世无席可还。”

“谁要你还,”永年扯住他衣角,笑容闪亮,“你回来就够了。”

展昭拨开他,转身手起剑落,削下一片桌角。冷冷道,“过往牵绊,犹如此木。从此再休想半分余地。这句话,望你好生记得。”

永年脸色蓦然阴沉,思量许久,慢慢问道:“那,晚饭呢?不与我吃了?”

展昭微微一笑,反问:“王爷还在想入非非?从你杀人那时起,你我已是背道而驰。莫说同食,即便同寝,也一样不共戴天。”

永年挥袖掸落茶杯,目发异光:“那你回来干什么?一个人睡,毕竟太冷了吧?担不动,我帮你。至少我不像你那些所谓亲人,要你牺牲自己去保护。”说着心里一阵疼痛:回到身边被我照顾,于你而言竟是牺牲。昭啊昭,怎么可以这么笨。

展昭施施然坐下,笑道:“帮我?帮我却连我的茶杯也砸了。剩我一个人,不是你伤天害理设计的?王爷的情义,展某真不知何以为报。便如你所愿,回来了。”

永年膝头一软坐到在他身前,仰头说:“如我所愿,你一直知道我的所愿,对不对。所以你也知道,代价是谁的性命,我不在乎。”

“原来你想说,最该死的人是我。”展昭长叹,“原来真如玉堂当初所言,我一切作为,皆是养虎为患。殚精竭虑,换来你如此手段残忍,冷血无情。有眼无珠,我果然,罪该万死。”

他从进门,便竭力克制,此时终是忍不住怒得发抖。手中不由一松,画影呛哴落地。

千年风尘未曾玷染,通体雪白的剑。永年伸手捡起,妒火轰轰烧上头脸。玉堂,毫不掩饰,叫得好亲昵。

越亲昵,越是世间一段丑闻。想到此,压不住心里狂笑。难怪你一请即到,面不改色说什么同寝同食。世人言念君子,竟是被你骗了。弃名声如敝履,这不是欲望,什么才是?

他把剑交回他手里,轻声笑道:“昭,五哥给你的,可要拿好。若是丢了,人在何方,春梦何由寻呢。”

望他一眼,又笑:“我说错了?何必气成这样。还是假装生气,让我看了心疼?这么说我的反应,你还是在意的,昭。”

他跪起,尝试伸手过去搂他,一边口中安慰:“别生气了。我就是心疼,哪怕你在假装。记住啊,从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回到我怀里,不会扑空。任何地方,听懂了么?包括不管谁的枕边。”

展昭横臂一挡推开他,闭目抵住额头,低声道:“无耻。”

“无耻么?”永年按在他膝上,又坐下仰头痴望:“我这么多年,心里只放着一个人,却连他亲都没亲过。如今不过说句实话,这就无耻了?昭,我不甘心啊,你总该,教我名符其实一回,是不是?”

展昭抓剑的手握紧,绕过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背后永年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你走吧。只要你迈出王府一步,我便将郡主府所有下人,连你新州的家仆士卒,一个个杀了殉主。我做不做得到,你不妨试试看。”

你逼我的。他立在阴影里痛快咬牙,看着他停住,影子怆然坠地,在一小片门框围起的光里。他也走进那光里去,转身面对他,背过手轻声问:“不走了?”

展昭站得笔直,僵硬如雪中封冻的岩石。

永年伸出两手去握他。只要他心里还有温度,他为谁停下,他还能顾得了么。哪怕因此一停,他待他再不留半点真心。残忍的快意浮上,他笑着说出来:“生气了。要么你拔剑,此刻结果了我,我等着呢。你不是说我杀了人么?若证据在手,你甘心这般轻易放过?”

说时指尖轻抚,划过他握剑的手,叹息一声。

昭,你是不听还是不信。死在你手,几时我都心甘情愿。我不是你,总顾虑什么南越失主,动荡朝纲;也从不担心朝廷过问,又伤及你哪些眷属至亲。

我知你不惧弑王的罪名。若你心间,当真只念着自己。

你想过以新州的兵力起事,诛灭我,再反赵宋?你也一直最明白,祸乱杀伐但起,受苦的是谁。且不说两方无辜的士兵百姓,性命消长,在此一念之间;便是你背后,那开封府,陷空岛,江南常州,你护到天涯海角,不仍是帝王砧上一块鱼肉?

而新州,何尝又不是赵祯一句话的恩赐。想收回时,也只一句话---,

低头,望见他手中蓦然收紧,他再叹。

新州,军队,亲人。你明白自己握住的,于你此刻,什么也不是。

昭,你独自一人,空手回转,心里自是知道。这一年年一场场,分明是二人之事,不该你我独自来断么?你就放过他们,早离早归岂不是好?我答应你,若你留下,永不反悔;守得你一日,我再不将谁的身家性命,一并牵连进去。你说,好不好?

而你这般前来,纵然无言,已是说出了保证。

似是抚慰,他松手,目光抚触他一身瘦硬,软化了声气:“昭,别后悔。你回来是对的。稳住白玉堂,至少你的江南,是保住了。倒一座冲霄楼,可以再起两座三座;人若是闯没了,还有另外的性命可以拼么?”

展昭依然面无表情,目光直视门外。许久生硬地说:“当真要与我吃饭,宴在何处?”

莞尔一笑,永年携起他的手,引路往后园行去。

展昭举首望着高门,默默不知何想。永年侧眼望他,小心道:“昭,这里怎样?我教人专为你修的。”

展昭凝立片刻,转头一哂:“藏之寝宫?你当展某是什么?”不待他答言,大步入内坐下,笑道:“真是给我修的?”

永年走上前,轻揽在肩上。凝目一阵叹道:“昭,你可曾好好看过,我的心是如何待你。”

展昭微笑,拂开他的手。走到这一步,居然还能深情款款,如是说。他慢慢抬手,解开襟上衣带。

永年猛然呼吸一顿,呆呆定住。两手拼命握拳,以止住颤抖。

展昭停下望他,玩味道:“你费尽心机要圈住的,不是这个身体么?看什么心,当真可笑。”

他说着话,一松手外衫弃于地面,脸上犹自带笑。身后烛光漫涌,穿透他,美好轮廓,若隐若现。

如看着最不可思议的梦,永年一阵一阵打着寒战,分不清是激动,恐惧,或忧伤。终于受不住,他踉跄近前抱住他,含混不清地摇头:“昭,不要,不要……”

展昭身体随他摇晃,笑着低头问:“不要什么?不喜欢了么?”

永年全力埋在他胸前,仍然摇头,不说一句话。

展昭也沉默着,由他抱住一动不动,笑容慢慢凝结。

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冷。永年两手撑住他,惶然抬头,看见他灰白淡漠的脸。

原来悲愤到了极处,是如此空洞的宁静。

他又急又怕,想一下子说出全部,把心掏出来。没有成功,说得语无伦次。

昭,我修这个房子,真的最开始没别的,就是想,你没日没夜的忙,该有个好环境,和好一段时间,调养身体,不然早晚受不了。修起来以后,才想这么空的地方,谁照顾你啊,谁让我放心啊。我没想逼你,可你要我怎么办?你不在,我真的快要疯了。寝宫,对了,你说寝宫,李奕,李奕她如何比得你?不要担心……

展昭浑身一激,如梦初醒。奋力甩开他,唇边又浮起微笑。

王爷,有些话还是烂在心里的好。说出来,我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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