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2)
楠原刚还是比较理解喝茶这一简单词语中所包含的诸多复杂内涵的,最普遍的莫过于学生时代时的来办公室喝杯茶谈人生。当然,单方面的和与单方面的谈。
不过相比起眼下的情况,其实那都算不了什么啊。这是楠原刚坐了已经忘记是第几分钟后生出的想法。他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等着宗像开口,直到先前紧绷的手脚都开始逐渐发麻,而端坐于桌后的那位准将阁下还是动作优雅,不紧不慢地冲着茶。
楠原刚微垂着头,一边小心地抬眼盯着宗像,一边小幅度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在桌下舒展开的腿让他偷偷地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出完就只见宗像结束动作递了茶过来。楠原慌忙伸手接过,指尖在触到宗像的手时下意识地缩了一缩,他收回手握紧了杯子,微躬身低声道谢。
宗像礼司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微笑道:“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吗?”
楠原将抿的那小口茶咽下,有些无奈地说:“都是事实没错。理由的话……即使我说了也没法博取您的同情来让我离开部队的吧?”
宗像点头肯定了他的话,目光扫过去却道:“你如果真的明白有些行为是无济于事的话,就不会违背命令了,楠原君。”他微顿,语气自然而然地渗出了压迫感,“之所以缄口不谈,是因为无法信任我吗?”
被说中的楠原刚一时语塞,侧目避开宗像那似乎能看破一切事物的眼睛,迟疑下才开口道:“我的父亲是感染者,虽然情况暂时还不严重。但是只靠母亲一个人的话,不管怎么样都承担不起治疗药物的费用。所以我想回去……多少能帮上点忙吧,也总好过在这里……”
“联邦正在全力往这里调配物资,药物缺口补上后那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宗像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大可以努力做到最优秀去加入羽张将军的第二军。到时候随他返回京都,你就可以凭借在这里的经历得到相当不错的待遇呢。”
楠原刚微怔,然后缓缓地苦笑了一声:“我认得您,阁下。”他将双手放在膝上,紧攥成拳,“虽然很失敬,但请容许我直说,新兵中根本没有几个人是自愿的。”
宗像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就整个日本区而言,联邦也好,军队也好,都无法再令我们去相信了。”他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一开口就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从三年前起就是这样,联邦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在做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的是东京被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联盟军侵占了我们的大片土地而联邦至今熟视无睹!病毒感染了多少士兵又怎样啊……到最后承担这一切后果的人不还是我们吗?”
“您被派来时,我们以为会有变化。”楠原刚低下头,指甲深陷在手掌中像是要抠出血。
“您收复侵占区,却在最后的关头返回,协同羽张将军一起攻取东京……联盟军那时候可是在侵占区践踏我们的人民啊,他们在蠢蠢欲动而你们却在和吠舞罗内战!”他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语调随之变得有些锐利。他头脑发热,终于宣之于口畅快与深埋心底悲愤将最开始的害怕掩埋,“难道真的像所有人猜测的,所谓的收复……只是为了让羽张将军趁机攻入失去主力的吠舞罗的一场做戏吗阁下!”
“联邦从来没有想过要救我们,他们眼里只有利益,而我们早就被放弃了吧?”他哽咽,“反正对于那么大的国家而言我们可有可无……”
“那么您呢,这样的行为……您还配得上联邦之剑的称呼吗!?”楠原刚激动地抬起头去看宗像,眼眶已然泛红,下一秒神情骤然变了。他的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动了动唇却无法再发出声音,寒意从脚底沿着脊梁一路攀上,没顶的恐惧让楠原刚有些喘不过气。
然而宗像礼司只不过是在看他。目光沉静,紫罗兰色的眼瞳像极了一片广阔的幽海。
楠原刚这才醒悟到自己说了多不得了的话,哪怕宗像现在掏出枪击毙他也不是问题。
他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声几乎震耳。
“对……对不起!!”楠原迟缓地反应过来,总算是有了动作。他慌张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呲啦’的刺耳声响。他深弯下腰,急切地连声道歉:“我只是一时口快,不是故意冒犯您的……非常抱歉!!请不要生气!”
没有回答。楠原刚暗自懊恼,回想起刚才自己一番话语才是真的要哭出来了,每多一秒的沉默都是在加深一份他的绝望。
“请问,这就是你的理由?”宗像终于开口,声音平和沉稳地又补充道,“这就是你自暴自弃的行为的理由吗?认为自己是被放弃了?单刀直入的说,还真是自以为是的发言呢。”
楠原一愣,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宗像。
他看到这个男人连坐姿也是笔直的。宗像微微笑了,“认为我们没用,就去把自己变得有用。而不是在这里做些只能自讨苦吃的任性行为啊,楠原君。”
楠原刚呆呆地看着宗像,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人……很特别。
他沉着冷静,毫不在意他人的诋毁——与其说是宽容到过头,更像是一种漠然。是那种当一个人处于凌世的高度时,俯视众生如蝼蚁而产生的漠然。不够格站在他身旁的人,做什么也不会引起他太大的动容。
如果能被这个人认可的话,一定是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吧?楠原莫名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接到随从羽张迅前往边缘区视察感染者的通知,宗像礼司是毫不意外的。他能肯定自己与楠原刚的谈话已经被羽张迅知道了,甚至连谈话内容羽张说不定都一清二楚。这位将军虽然为人随性,偶尔脱线,但手段不容轻视,要有机会把他切开来看的话,可能比宗像还会黑上几分。
军装车在基本恢复了秩序的边缘区中穿行,向着中心医院的方向开去。在联邦的药物顺利抵达后,中心医院被改作为专门治疗管理病毒[purple]感染者的设施使用。所有在记录中的感染者都集中于此,羽张迅还特意给予院方紧急处理权以防意外。
而未感染者在渡过最初的恐慌后,也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军队的管理下恢复正常生活。
“战争和疫病,真是给了那帮宗教发展的大好机会啊。”羽张迅忽然感叹一声。
宗像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车窗外:他们正经过原先市中心广场的位置,一群白衣长教服年轻人整齐有序地聚集在正中央,手中执着的白色狐狸面具隐隐约约地反着光,不知在说什么引得不少人远远地驻足凝望。
似乎的确要比宗像第一次进东京时见到的场面要壮大不少。
宗像将目光移到羽张脸上,“那么您相信这种东西吗?”
“给内心脆弱的人的安慰,跟我们这趟来的目的不是差不多?宗教的消极因素虽然不少,但现在能帮我们稳住群众情绪也是好事。”羽张耸肩,“但我可不是那种要依靠外来的东西,才能有勇气活下去的人。”
“你应该很清楚啊宗像,因为你也不是。”谈话间已经到达了地方,羽张迅站在车门处回头笑着对宗像说。
虽然来的人显得兴师动众了些,但要做的事也就是探望被隔离起来感染者。随着楼层逐渐向上,感染者的状态也随之麻木沉默,接受了身体的不断异变,再剧烈的疼痛也习以为常,他们的眼神开始涣散无光,谁的到来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反应。
宗像礼司脱下厚重的隔离服深吸了口气,随着羽张迅进入一楼的会议室。在他们落座后有人端了茶水上来,院长打开了投影设备准备亲自汇报。
年轻的护士最后走到了坐在主位的羽张身旁,弯腰将茶杯放在了他的面前,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宗像就坐在左边的首位上,护士的站位刚好挡住了他看向羽张的视线。羽张迅侧目看了眼护士,微微点头道了声麻烦,对方低着头没吭声。
羽张迅端起面前的茶杯,才凑近鼻尖就能闻到的苦涩味道,不知道是放了多少茶叶的浓茶。对面的院长已经开始讲话,他将茶杯凑近唇边喝下,眉头却忽然皱起。
余光中寒光乍现,羽张反应迅猛地侧开身向一旁倾过去,抬手握住扑过来的护士的手腕,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应声摔得粉碎,只是那瞬间他就惊觉到一个女人的力气居然会有那样大。对方手中闪着锋利光芒的手术刀因他的动作错失了扎入羽张迅心脏的机会,护士干脆将身体的力量抵在他身上,手中的刀用了狠力划破他的手臂。
一切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情,宗像已经是迅速地站起,只来得及在那一刀落下去后才拉开她与羽张的距离,他压住对方肩头在手腕翻转间将其按在桌子上,却也皱眉用了不轻的力气。护士被压得动弹不得,挣扎着发出痛苦的低吟声,紧攥着的刀子终于随着脱力‘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一旁的医生们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稍一愣怔后才上前按住了猛然发狂的同事。院长大步过来一把抓过护士的不断挥动挣脱的手,察觉到什么似地将她袖子撸上去,就算是有了预感还是在瞬间睁大了眼,赶忙看向了站在一旁捂着臂膀伤口的羽张迅。
她是病毒[purple]的感染者,手臂上已经出现了异变成紫色的皮肤斑块。
“带羽张将军去处理伤口。”宗像微眯起眼,看向那个护士,她最初的呻吟痛呼已经变成了笑。像是无知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礼物那样的,纯粹开怀的笑意。
羽张迅低垂着眉眼,侧头看着给自己包扎的医生的动作。院长在一旁诚惶诚恐地道歉,拼命地撇清他们的嫌疑,冷汗不住地从他额头上滚落,“已经弄清楚了,她是在接触病人的时候感染上的病毒,医院里没有任何人知道。袭击您也完全是她个人行为!发生这样的意外的确是我们的失职,非常抱歉!!她已经被隔离控制起来了……”
羽张迅终于抬眼,却是对着面前的宗像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联邦交给我们一个大难题呢。”
院长迅速噤声,紧张地盯着羽张迅。
“宗像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人民啊。”羽张轻声道,“他们对我们只剩下怨恨。在这种情况下想到的不是依靠我们活下去,而是拉着我们同归于尽。”
宗像张口想要说什么,从外面大厅里突兀地传来一声闷响,随即骚动了起来,喧闹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医院大厅斗殴。
“虽然手术刀上没有被动手脚,不过还是请您随我去检查一下。”此时,为羽张缠好纱布的医生建议道。
羽张点头随他站起身,又抬手示意宗像出去看看。
人群在察觉到宗像的到来时自动分开一条路来,宗像眼前随之出现了八田美咲和伏见猿比古的争执身影,橙色头发的小个子元气十足的声音在其他人安静下来后显得更加响亮。
八田拽着比他要高一些的伏见的领子,狠狠地扯着将他抵在大厅的柱子上,咬牙切齿地盯着伏见身上的军服怒骂着叛徒。
吠舞罗的干部级成员不在,一群人只能面面相觑地互相看着。医护人员想要上前阻拦,硬是被八田那恶狠狠的架势给吓退了。
“混蛋!我们找了你那么久结果你居然跑到蓝衣服那里!!”八田眼中似乎快有具象化的怒火喷出,要将伏见身上瞪出几个洞来也不解气。
“啧,找我干什么?你不是有你的尊哥就够了吗?”伏见挂着阴阳怪气的笑容,对他的愤怒毫不在意。
他的话将八田的怒火激得更盛,“你有什么资格提尊哥?!当初如果不是尊哥救了我们,我们早就不知道死在那里了!你现在居然就这么背叛了吗猴子?!”
伏见冷笑一声,不耐烦道:“尊哥尊哥尊哥,不就是个周防尊?我可不觉得他对我有什么大恩啊misaki,那种热血冲头东西也就你会在意,难道是小孩子吗?”
他话一出口,吠舞罗其他的人也不满地想要上前争辩,步子才踏出去身后就响起了拖沓的脚步声,他们欣喜地回头看过去。
周防尊手插着兜漫不经心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身后跟着十束和草薙。周防懒散地抬头看了过来,目光扫过,最后落在人群旁的宗像身上。
宗像回看过去,不需要再有什么言语。之前的那个世界里似乎也是这样,他们两个人总是隔着双方的氏族,在赤炎和青炎的环绕中久久地对望,眼里只剩下了彼此。一切声音都随着周防的出现而停止,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过来。最终宗像轻咳一声,扶了扶眼镜错开了目光。
八田手上的力气已经松了下去,半转过身看着周防,忽然无措地叫了声:“尊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知道。”周防道。
八田愣住,紧攥着伏见袖子的手垂了下来,将之前就扯得松线的军服领扣带落下来。那粒扣子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轻响,然后骨碌碌地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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