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2）

孟玄离还没琢磨透彻，眼前的光景遽然转换了。

他跟随着身体的主人抬起头来，有些无所适从地四处张望，其实是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目光由始至终只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长街的对面，两扇气派森严的朱红色宅门紧闭着，门上钉着一方元色玉石匾，以金箔描摹着“都守府”三字，门边站着四个面无表情的衙守，手执长棍，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和善。

原来，他没忘记自己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孟玄离跟随少年，蜷缩着躲在角落里，不知这样守了多久。

直到一辆驷马车辇在都守府停下时，他感觉到少年沉寂的躯壳有了一丝反应。

车上的人，是十四岁的孟玄离，以及孟魏氏。

马车停稳后，孟玄离一骨碌地从车上跳了下来，随即顶替了小厮的位置，在孟魏氏下轿时有模有样地搭了一把手，惹得孟魏氏嫣然失笑，落地站定以后，用手指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痛不痒地教训几句。

不知为何，一见到十四岁的自己，孟玄离感觉少年心里蓦然掀起了一阵酸楚，仿佛自己是他心头上一道久不愈合的陈伤，以为没事了，但轻轻一按，就能感受到疼痛，有时还会渗血。

孟玄离以为少年立马要上前去找自己了，结果他只是躲在角落里，揪紧了那只被磨得破烂不堪的袖口，就这样看着自己走进了都守府。

大门重新被关上以后，少年回过头来，静静盯着西边即将落下去的太阳。

孟玄离切身地体会到他左胸某处塌陷了一块，那阵愈来愈强烈的酸楚感转眼间将其填满，令他不得不放缓了呼吸，否则会更加难受。

许是盯着落日看得久了，他觉得自己的眼角发涩得厉害，却丝毫没有合眼的打算。就这样静静的，直到看见落日完全被暮色吞没为止。

仿佛在少年的生命里，这样直面太阳的机会少之又少。他宁愿被余晖灼得双眼作痛，也不愿意与之错过一瞬。

黑夜降临的那一刻，少年许是累了，缓缓合上了眼睛。

***

待他睁开眼后，孟玄离才再一次看到了他眼中的世界。

这一次，他们仍是站在同一个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孟玄离感觉少年的脚动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仿佛仅是迈出这一步，便已花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少年走路的时候，孟玄离才意识到自己跟着一瘸一拐的，看样子他是又受伤了。

或者从来没有好过。

每走一步，孟玄离都感觉好像是踩在密密麻麻的针砭之上。那种锥心蚀骨的锐痛不停抽扯着他的后脚跟，让他不得不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一口气。好几次他都以为少年是要放弃了，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不过数步之遥，待少年走完，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年才刚踏上一级阶梯，门边的衙守已经板着脸走了出来，将手里的长棍往他面前一挥，不准他再往前走一步，喝道：“臭乞丐，讨饭去别处！”

少年摆摆手，抿了抿皲裂的双唇，怯怯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衙守脸上的横肉不停抽搐着，眼睛瞪得老大，凶恶道：“找谁？”

少年不安地摆弄着两只手，小声嗫嚅道：“孟，孟玄离……”

一听到这话时，衙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两颊的横肉顿然抽搐得更明显了，没好气道：“孟公子早就走了！”

少年一听，陡然抬起头来，似是有些难以相信，颤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心都碎了。

“什，什么时候？”

那个衙守用手遥遥一指，不怀好意地笑道：“刚走，你现在追，说不定还能跟上。”

孟玄离知道他在说谎，现在已过午时，而他依稀记得，当年因有事急着赶回魏都，他们在用过早膳后便匆匆出发了。

可惜，他现在无法告诉少年其中缘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个衙守欺骗。

果然，少年一听衙守的话，整个人便失去了理智，转身朝着出城的方向跑去。

孟玄离很想拦住他，或者来个人拦住他。

可惜没有用，少年跑起来就忘了其他，忘了衙守的话是否可信，忘了自己腿上还带有伤，忘了与他只不过一面之缘的孟玄离，是否值得他这样没命地为之奔走。

一开始，少年还能跑。渐渐的，跑不动了，就一瘸一拐地继续走，累了也不敢停下。到最后，他孱弱的双腿实在撑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路边。

当膝盖磕在坚硬的石面时，孟玄离清楚地听见了骨裂的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骤然攀上孟玄离的头顶，逼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痛苦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自少年内心蔓延开来的寒意，静静冰封每一寸血肉，直至最后全身麻木，再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就连那颗心，也变得坚硬如铁，仿佛停止跳动了一般。

少年的双手无声嵌入雨后潮湿的泥泞中，抓起遍地不堪，随即合上了眼睛。

***

孟玄离再次恢复意识之时，依然是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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