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沈钺看向拓跋谦,那意思是自己可以即刻动身,拓跋谦阖了阖眼,没有回应,崔景裕目光殷切,直勾勾地望着“眉来眼去”的二人,沈钺朝他讪笑。崔景裕看不明白,但沈钺和拓跋谦多年默契,从他的神情中很容易看出拓跋谦并不打算立刻着手安排此事。
贺兰部多年经营,少说也有万余人,要想定居,必然会迁散,即便贺衍此时答应,真正想要落实,恐怕绝非易事。再说,现下的贺兰部聚集在上谷郡边缘县城,若非皇帝提防,不至于大魏复国近百年后,仍在北疆防线的外延,贺衍也只能安置一小部分族人定居。中间纠葛过多,遑论上谷与洛阳间的某些旧闻尚未尘埃落定,崔景裕虽是雷厉风行,但真是有心要安排分土定居,仍是举步维艰。
沈钺察觉到拓跋谦的犹豫和思索,不免冷场,他急忙转移话题,问崔景裕道:
“崔太守何时与我一并整理了府上的余粮?”
“咳,”崔景裕掩饰般咳嗽一声,一副准备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企图躲开沈钺困惑的目光,眨了眨眼,没成功,只好说,“我诈贺将军罢了。”
沈钺忍俊不禁,或许贺衍也是一时没有料到,慌了手脚,虽然面上看不出,但被崔景裕一诓,反倒坐实此事。只是想到这里,连沈钺也不禁皱起眉,贺兰部与上谷驻军间的互通称得上重罪了,他只知皮毛,一直以来倒也没有主动问询过拓跋谦或者贺衍,是相信这二人比他思虑更周全、比他行事更谨慎,不曾想被崔景裕大手一挥掀开了幕帘,又将藏起来的秘密打包好送到人眼前,还说自己找到了更好的藏法。
沈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在堂屋里端坐着的两个人之间左顾右盼,崔景裕被他盯得如坐针毡,又满怀期待地问拓跋谦:
“殿下以为如何?”
甫一说完,接连几个喷嚏在堂屋内回响,崔景裕打着哆嗦,看样子是冻坏了,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这会儿看他脸色发青,齿列打颤,磕磕碰碰的声音在三个人不说话的小屋子里若隐若现。
这时拓跋谦才答话道:
“此事不急在这一时,崔太守暂且先回,不要伤身了。”
崔景裕面露遗憾,不过眼下他确感不适,拓跋谦送客之意又如此明显,他不至于要死缠烂打,于是起身向二人告辞,婉拒了沈钺的陪同,慢慢踱步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堂屋里剩下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意愿开口说话,沈钺站起来直愣愣地盯着门口,拓跋谦朝外面吩咐了一句:
“关上门。”
守在门边的小厮赶紧顶着肆虐的风雪把堂屋的门阖上,拓跋谦这才看向沈钺,叮嘱道:
“别杵在风口。”
沈钺后知后觉,慢腾腾坐下来,问拓跋谦:
“殿下以为如何是好?”
拓跋谦反问他:
“我倒想问,你是怎么看?”
沈钺沉默片刻,把先前没能说出口的话补上:
“崔太守太鲁莽了。”
不管是打探贺兰部、拜谒贺衍,还是方才与拓跋谦的商议,崔景裕都太过冒进,倘使这其中有一个关节出了岔子,崔景裕都吃不了兜着走。拓跋谦尚且不论,光是贺衍就够呛了。
拓跋谦点点头道:
“贺衍不是会自乱阵脚的人。”
沈钺听他这么一说,立时便明白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崔景裕说他是诈贺衍,焉知不是反过来被贺衍诈了?他刻意把崔景裕引回拓跋谦面前,表面是支持崔景裕的分土定居之说,实际上却是把崔景裕得知贺兰部现状一事借他自己之口告知了拓跋谦,又把处置权交给拓跋谦。若是两方任意一个起了杀心,崔景裕已是危如累卵。贺衍在上谷镇守多年,又兼领贺兰部已有十年之久,怎会因一个才来不久、羽翼未丰的太守而动摇呢?
沈钺摇头叹道:
“兵不厌诈,是崔太守棋差一招了。”
拓跋谦看他面带愁绪,好像是担忧崔景裕会吃亏,觑他一眼说:
“此人还要历练,无需你替他操心。”
沈钺先是无可奈何一笑,想着自己哪有多余的心思再分给崔景裕,却又从拓跋谦话中咂摸出一些别的意味,只是那感觉像飞雪划过,一瞬息之间就悄无踪迹,他还来不及抓住,便什么也尝不出来了。见拓跋谦这个态度,沈钺不好再说崔景裕本人,只好问他是否要安排贺兰部分土定居,若确凿无误,必然又是要向皇帝上表。
沈钺踟躇道:
“瑞雪的奏表递上去也有些时日了,洛阳一点消息也无。”
“嗯。”拓跋谦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转而命令沈钺去做另一件事,“明**去一趟太守府,告诉崔景裕,寻个空闲,我们一同去他定好的地方看一看。”
沈钺眼前一亮,他知道拓跋谦终不会对利国利民之事视而不见,眼开眉展,笑道:
“臣知晓了。”
翌日,风雪总算消停了,积雪未化,勉强到沈钺的腿肚,他换上厚实的靴子,又加了披风,走出门时觉得尚可,他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又在军营锤炼过,不似崔景裕那般怕冷。他整好衣襟,一抬头,撞见立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拓跋谦。沈钺的双腿动得比脑中念头更快,三两步小跑到拓跋谦面前,上下端详一番拓跋谦的穿着,不满道:
“殿下总是穿得这样少。”
说着,沈钺解下披风,硬塞到拓跋谦手里,还说:
“虽然不下雪了,但风大,殿下出来做什么?”
拓跋谦神色如常道:
“出来走走,总不能因为冬日寒冷便一个冬天都缩在屋子里吧。”
他被迫接过沈钺的披风,虚虚抱在手中,不推拒也不披上,对沈钺道:
“左右无事,一起走一段。”
沈钺觉着周遭“腾”一下变得暖和起来,没有源头的热气将他环抱,两个人默默并行着,谁也不说话,只有倾轧积雪发出的轻响,教沈钺忽地忆起春日时发芽的枝干,微弱的生机和欢欣充斥在相隔渺远的天地间。
从沈钺的屋子到将军府门口用不了多长时间,沈钺长舒一口气,白雾从他嘴边散去,他向拓跋谦道别时,那件披风又回到他手里,沈钺一时间啼笑皆非,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拓跋谦催他说小厮已牵着牛车在门口等着了,沈钺只好重又戴好披风,坐上牛车前往太守府了。
崔景裕的太守府背靠衣冠里,坐落在将军府的西南方,只消一刻钟便能走到,沈钺后知后觉,他原打算走到太守府,怎么此时却坐在牛车上?回想起在府里“偶遇”拓跋谦,茫然间竟辨不出心中的酸甜滋味,直到小厮在帐幔外说已到太守府,沈钺才惊惶地从愣神中清醒,收拢披风,飘浮的神魂落回地面,快步走向太守府。
一进太守府,府上的人便为难地说崔太守病倒了,沈钺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太守府上的人说昨日崔景裕回到府上就颇感难受,本以为沐浴后便无大碍,不曾想今日睁眼时浑身滚烫,这会儿还在烧着,也请了大夫来看,说是风寒,不算太严重,但肯定受不得风,现下正在屋子里将养着。
沈钺便说去看一看,府上的小厮面露难色,一路上说了许多借口想拦下沈钺,沈钺觉得古怪,追问缘故,小厮窘迫道:
“黄姑娘正……”
话还没说完,从崔景裕的屋内传来一声娇呵:
“别耍赖皮,快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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