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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州风雪(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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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北州风雪是什么滋味吗?

与江南的温柔风雪不同,北州的冬日朔风凛冽狂暴,拂过脸颊时,触觉像刀锋,使人疼痛不堪。一盆滚烫的热水泼出去,落地时已结成冰珠。

鹅毛大的雪花可以落整整一夜,层层叠叠地积在地上。最上面一层松软细腻;再下面一层就要粗糙着,颗颗分明,盐粒一般;最下面一层密密麻麻地结着冰茬,坚硬无比,一铲子下去能拗断铁锹。

你知道一夜风雪后甲戈的温度吗?

北州的风雪能使以触手生温的炎帝精粹比冰还冷。身上的铁甲是冷的,手中的兵刃是冷的,稍不小心皮肤就会与金铁黏连在一起。因为没有足够的薪柴生火烧水,只能生生地撕扯开,左右伤口很快会因为低温止血。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第二日醒来时,睡在身边的同伴是不是也像铁甲、像兵刃一样冷了。每一个寒夜都有士兵冻僵死去,硬得像一座雕像,你睡在他们身边浑然不知、无能为力。

你知道如何在北州埋葬逝者吗?

没有人能铲开坚实的冰层和冻土。即使能,也没有人会耗费这种力气,随时可能会有突袭的敌军,谁浪费力气,谁就是自寻死路。

大多数的人只能曝尸荒野,血液将大片的冰雪染成猩红色,尸体牢牢地被冻在地上,搬不动,也没人搬。少部分人稍微好一点,冰雪一埋,到明年开春时才会曝尸荒野。

极少数的人,如他师父、他义兄、他弟弟,身份显赫,运气又好,牺牲时不在隆冬时节,方能动土立碑,死后得一方居所。其实以上这些人都算运气好,还有更多的人,在乱战中难以再觅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知道幸存者会经历什么吗?

他们从同袍兄弟的尸体中挣扎着爬出来,身上带着伤,心里淌着血,抱着断臂,撑着残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徒劳地等待救援或死亡。

幸运者得以获救,卸下战甲,拿着层层盘剥下的十几两银子回家。躺在家中的床上,一闭眼就是迸溅的鲜血,呼嚎的风雪,敌军的冲锋号,还有死去的同伴的脸。恐惧与愧疚同时捏紧你的心脏,让你每一夜都不得安枕。

你知道向必死之局是什么感觉吗?

也许你不觉得恐惧,甚至觉得荣耀,但如果你是一个将领,你便不是自己奔赴死亡,而是带着所有人奔赴死局。甚至,你要花言巧语、费尽心机地鼓励他们、煽动他们。

你是站在悬崖边的魔笛手,吹奏死亡的管乐,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向下跳,抛下亲人朋友,做最无望的努力和挣扎。最后,连你自己也纵身一跃,但你没死。所以,你要日日夜夜地听着冤魂的哀鸣,看着他们亲人哭泣的双眸。每一个人的死亡都是你的罪业,他们曾经是你最信任的兄弟,后来是你最沉重的梦魇。

以上这些事情,十八岁的谢莫白全不知道。他只是个仍然天真的少年人,未逢挫败,自以为无所不能。接到师姐失踪、师父战死的消息,满目怒火、一腔孤勇地奔赴战场。

他当然知道战事艰难险恶,否则他师父不会殒身沙场。所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自以为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借口平息巫教与五毒教之间的恩怨,谢莫白将蔚情支去了南疆。临行时,偷偷在蔚情的行囊中交托了苍生赋和河山怒,无异于将武林的生杀大权放在他手中,也无异于将整个江湖放在了他肩上。

谢莫白不忍心,少年只有十五岁,比他当初还要年轻稚嫩。可他没有办法,四相各有掣肘,无法担此重任,他能托付的人,只剩下蔚情。

他请求代师出战的消息直达天听,皇帝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迅速地同意了,封他为靖北将军,官从三品,统御雁门战事。

这个消息可以瞒过在朝中毫无人脉的蔚情,却瞒不过同为百年世家的卢氏与谢氏。他义兄卢照仪与孪生弟弟谢莫愁一同上书请求出战,动作快得甚至来不及家中阻止。

雪中送炭,患难人心。

谢莫白无法拒绝,他太需要帮助了。北州的战事,他一个人确实力不能及。

然而,他还是大大低估了战争的险恶。

文始二十七年秋,当谢莫白去查验辎重粮草时,看见的是夹草的棉衣,掺着木灰土块的粮草。从这一刻开始,就注定今冬是一场恶战。

雁门之战已打了四年,无论是对鲜卑人,还是对大晋,都无继续支持下去的国力。这个冬日就是最后的决战。

然而,凭这样的军备,如何能以六万雁门军对抗鲜卑的十余万大军?何况鲜卑的骑兵就有五万之多。

谢莫白苦思冥想,最终拟下了偷袭之策。敌将慕容確久经沙场,性情严谨,粮草辎重守备定不会松懈,想要偷袭成功实非易事。

再三商量之后,谢莫白决定分兵两路,一路佯攻,牵制兵力,一路偷袭后方,能烧则烧,能抢则抢。

未免慕容確生疑,卢照仪偷袭后方,谢莫白亲自带兵掠阵。虽说是佯攻,但若想要牵制住对方兵力,必须真刀实枪地打上一场。

雁门本就兵力不足,分兵之计更是险中之险,一旦被敌方发觉兵力匮乏,只怕两路兵线危矣。

因此,这一战绝不可以露怯。

谢莫白如神兵降世间,修罗出血海,孤军深入,勇战不退。凭着一把长刀,两把剑,杀得七进七出。到了最后,他甚至记不得自己身在何方,只知内力挥洒如雨,刀刀血肉横飞。

待北方烽烟一起,谢莫白心知卢照仪偷袭成功,为尽量替卢照仪争取撤退时间,谢莫白带兵追击。

慕容確心知中计,虽是怒火难当,但事有轻重缓急,不欲与他纠缠,急于挥兵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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