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园娘子（1/2）
浓重的乌云密密地遮蔽了斜阳的光彩，天色将晚，光线逐渐暗淡，老黄牛拉着牛车慢吞吞地走在路上，两侧的树影沉闷地笼罩下来，斜生的枝桠在风中飘摇如鬼手。
起风了，沙石激起飞扬，细碎地拍打在脸上，微微的疼。
谢恣意能嗅到空气中渐近的雨信气息，丝丝缕缕的、湿润的泥土腥气，恐怕很快就要有一场大雨了。
白老丈被冷风吹得有几分瑟缩，他掖紧了衣襟，忧心忡忡地看着阴沉的天空。他家住在芒山北的白家庄，原本他是打算捎带李青牛半路，将人放在清心村，再将谢恣意和伏青鸾带到白家庄的。
奈何天公不作美，如今离白家庄尚有十几里地，风势渐大，牛车走得费劲，脚程愈发慢，恐怕没法在下雨前回去了。
白老丈刻意提高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势吹得破碎不堪：“看这天气恐怕要下大雨，今日怕是不好赶路了！”
李青牛三两下将背着的柴火捆结实，又紧了紧腰间的白布包，说话嗓门老大：“今晚先上俺们村里避避雨吧，等明日再走。芒山的路不好走，雷雨天赶路实在危险！”
谢恣意与伏青鸾对视一眼，对他的提议没有异议。白老丈虽然急着回家，奈何有心无力，没法与天公争长短，也只得答应下来。
一行人转了方向，往清心村去。
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蹄声，女子声如黄莺，清脆可爱，朝几人柔声轻唤：“几位郎君，可知附近可有村落可供投宿？”
如此荒郊野岭，哪里来得女子？
谢恣意和伏青鸾对视一眼，都不禁蹙眉，神色中有三分警惕。
白老丈疑惑地停下牛车回头看去，撞入眼帘的是一头颜色灰黄的瘦骡子，骡子上坐着位身姿娉婷的紫衣娘子，头上戴着幂篱，白纱垂落遮掩了面庞，虽是看不见脸，却不由让人觉得眼前的女子必然生得很美。
牵骡子的小丫鬟十五六岁的模样，梳着双环髻，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人瞧，十足的可爱无辜。
她动作轻快地行了一礼：“几位郎君，我与我家娘子北上投亲，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看这天气是要下雨了，请问附近可有地方可以投宿？若是没有，有个地方能避雨也是好的。”
听声音，方才发问的人应该就是她。
李青牛觉得这两人出现的古怪，可又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只闷声道：“俺就住在前头的清心村，要是不嫌弃，可以跟俺们一起进村投宿。”
紫衣娘子抬手压了压快要被风卷起的幂篱，柔声道：“多谢，劳烦几位郎君带路了。”
白老丈犹疑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个美貌女子，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山魈精怪，听说妖怪要是让人知道了名字，就不能再作怪，不由留了个心眼问道：“两位娘子怎么称呼？”
牵骡子的小丫头没什么戒心，语气轻快地答道：“我叫芙萝，我家娘子——”
“先夫逝世后，妾一直带发修行，旧名不必再提。”紫衣娘子打断了芙萝的话：“妾久居芜园，几位唤我芜娘子即可。”
原来是位为丈夫守节孀居的寡妇。
见她不愿意透露姓名，他们几个大男人当然不好逼迫，便按她的意愿，以芜娘子称呼她。
萧瑟的冷风撩起半面白纱，露出芜园娘子小半边脸，不难看出面容姣好。她下颌生得精巧纤细，唇上点了色泽浓郁的胭脂，如血一般猩红。
匆匆一眼之间瞥见她艳丽的胭脂似乎泛着一层粼粼的浅绿珠光，有些像蝶翼洒落的粉末，瑰丽又诡魅。谢恣意不敢确定，也不好一直盯着位娘子看，便只当是自己错眼了。
清心村位于芒山中，靠近北地边关，已经很接近雁门一带，四周荒山围绕，村中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贫困，但好歹已度过了战乱连年的时候，生活还算安宁和乐。
进出村子只有一条沙石山路，一侧是山壁，一侧是悬崖，宽度还不到一丈，勉勉强强能容纳一架马车通行。因着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村中一年到头都少有外人落脚。
白老丈赶着牛车走在前头，芜娘子骑着骡子跟在后头。
一行人进村后，谢恣意发现清心村村民似乎有些排外，陌生的牛车走在路上，并没有人上前来招呼，反而家家门户紧闭，谨慎地躲在暗中观察来客，显然是对陌生面孔戒心颇重。
一路上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没有遇见一个人，这村落简直像是一潭死水，水面下却有一双又一双兀自窥探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动向，这联想不禁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李青牛对此习以为常，看出了他们的不自在，闷闷地解释道：“村里闭塞，平素进出都少，乍然见了外人，村里人多少有些畏惧。”
白老丈沉默地驱赶着牛车，他听说过清心村有些排外的风俗，却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不禁心里更盼着回家了。
李青牛先带着他们去了村长家里了一声。
村长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他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密布、沟壑纵横，看上去要比他实际的年龄还要大些。他虚着眼睛打量了他们几个人一会儿，吸了口旱烟，半晌点了点头：“天不好走，住下吧。”
村里没有客栈，村长家的房子虽是村里最大的，可他并两个儿子、儿媳一同住，膝下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家中并不能安排得下。
他想了一会儿道：“青牛你是独住，家里虽然不宽敞，挤一挤两个人也是睡得下的，这位老丈就跟你一起吧。”
“成。”李青牛应了下来。
“两位娘子，俺让俺家老二媳妇领你们上村东头的肖寡妇家借住，免得村里人碎嘴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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