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二九天（1/2）
日暮逐渐偏西, 大片橘红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落进来, 为沉闷的大殿染了分暖意。
景绪头疼的厉害, 仰着身子靠在桌案腿上, 一手抱着柿子，一手覆在脸上。
手掌白皙，面容更加白, 掌下露出来的下巴削尖，苍白。
熹微侧目瞧着他，道：“陛下只剩长公主这一个妹妹, 长公主又何尝不是只剩陛下一个皇兄, 她很在乎你这个皇兄, 所以你得告诉她为什么, 让她知道真相，然后去再理解，去做出退步。”
“连事情真相都不知晓, 换做是谁都没法儿退步，她只有理解了, 才会去退步，为你, 为景氏皇族, 为整个大齐, 心甘情愿的退步, 不然你越逼她, 她反而越会反抗, ”熹微抿了抿唇，“这是她身为大齐长公主必须要做出的退步。”
其实书中真正摧毁那个天真活泼的长公主的，不是李焕的辜负，而是她自己一直以来对景绪的所作所为。她无法原谅自己差点害死自己的皇兄，亦无法承受她一心爱着的人利用她去害最亲的皇兄。
比起后面付出一切后被辜负和被负罪感压垮，如今的退步，便算不得什么了。
“何况情爱一事，皆随心动，不是说收便能收得回来的，无缘无故的，你要她放弃自己心爱之人，她自然不能接受。但你若告诉她缘由，她就会斟酌，即便不能收回已经动了的心，至少不会再傻傻的去付出，捧着自己的真心让人糟践。”
景绪许久未说话，又拿手盖着脸，熹微看不到他的神色和表情，猜不透他的情绪，也不敢再多逼逼。
不知静了多久，沉默的天子终于动了动，把手从面上移开了。
可却依旧未开口说话。
只是沉默。
熹微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说话，捻了捻裙子上的线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是怪奴婢……多事了？”
景绪回过神，想起那日景嫣拉着他的衣袖，哭哭唧唧同他道歉的样子，望着身边小心谨慎的宫女，沉吟道：“未曾。”
熹微：……
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没怪她多事干嘛把气氛搞的这么沉重，吓的她以为，自己会因为一时母爱泛滥的嘴欠而翻车。
晓得景绪并未着恼后，熹微顿时没了压力，转了转眼珠，笑道：“陛下既未怪奴婢多事，那便是奴婢做得好了，那……”
熹·逻辑鬼才·微侧过脑袋，眨了眨眼睛，“那陛下可有什么赏赐？”
景绪瞥她一眼，神情冷漠，“没有。”
“……”好气哦。
熹微撇了撇嘴，又问他：“那奴婢可否向陛下讨个赏？”
“……”景绪有点被对方的厚脸皮惊到，抬起手掌顺着柿子身上软软的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想要什么赏？”
熹微道：“奴婢想去御前。”
——这段时日以来，她几乎把藏书阁的书翻了个遍，都没寻到调配解药的法子，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去御前比较靠谱。
按照上次的经验来看，无楼其实也没那么难应付，到了御前以后随便搞点景绪的消息传出去，先苟一个月是一个月，待到林湛回京，再想办法看能不能通过他触发牵魂蛊解药的剧情。
景绪听见熹微的话，手下动作一滞，忽的想起了那日在藏书阁，她一脸认真的说，我喜欢陛下，很喜欢很喜欢，我希望陛下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想起她说，从今往后，熹微便是陛下手中的刀，我愿为您斩尽奸佞，护您一世无忧……
明明那日初听见之时，他心中并未相信，也未当回事。毕竟她总是张口就胡扯，诓骗起人来眼都不眨，小骗子一个。
可今日再想起，却无法再不当回事了。
若她那些话当真是在胡扯，便不会多此一举地同青雀说那些，冒着被他怀疑的风险，去解开他和青雀的心结。她是个杀手，自当最是懂得权衡利弊。
此事于她而言有百弊而无一利。
景绪闭着眼顿了好半晌，再睁开眼时，手中落下去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柿子被惊的喵了一声，扑腾着四肢从他怀里跃了出去。
他垂眸理了理被柿子压出褶皱的衣袖，沉声问：“为何想来御前？”
熹微老实道：“无楼要奴婢监视陛下。”
见景绪挑了挑眉，她意识到自己又脑袋短路了，及时拯救道：“陛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做出对陛下不利之事。”
闻言，景绪深邃的墨瞳闪了闪。
她若再说是因着爱慕什么的，他反而会怀疑她是有动机，可她毫无心机的就这么诚实交待了——
景绪暗自叹了口气，想来她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了。
可他并不记得和她有过什么交集，她怎么会……对他如此用情至深？
景绪垂着眸沉吟了须臾，道：“好。”
听见景绪这声不带什么情绪的好，熹微开心的差点蹦起来，噫呜呜噫太好了！这个月的解药有着落了！小天使真是太好说话了！
“谢谢陛下！”
瞧着小宫女双眸中迸出星星点点的欣喜，原本心绪烦躁的景绪莫名地也跟着勾了勾唇角。缓了这一会儿，头疼也好了许多，他撑着身后的桌案，慢慢站起了身。
熹微见他要起身，极有眼色的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谁知刚走了两步，令人烦躁的头疼又席卷而来，景绪眼前一黑，身子又是一晃。要不是熹微扶着，怕是连站着都难。
“陛下……”熹微察觉到手中扶着的人突然失重，连忙稳住力气，扶着人坐回了椅中。
看着他不过短短须臾，面上便覆了一层薄汗，她伸手倒了杯茶水递到他跟前，道：“陛下，喝点水吧。”
景绪抚着额角，伸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死死攥在手中，骨节都有些发白。
熹微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喝，只等到他攥着茶杯，气息虚弱地说了一句：“无碍，你去吧。”
“是，奴婢告退。”熹微躬着身从殿里退出来，见成公公就守在殿外，便把景绪的情况告诉了他。
小成子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面色平静地挥手吩咐旁边的小太监去找海公公来，然后才看着熹微道：“没什么，你先回吧。”
熹微见他们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便晓得此事自己不好多问，只得回去。
可心中却有些奇怪，景绪那个样子，脸都青了，当真没什么吗？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景绪是怎么了，慢腾腾走回藏书阁时，天幕已经沉了下来。
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藏书阁，熹微怔愣了一下。以往到了晚膳时辰，藏书阁都只留一个人守着，是以也只有一楼会燃烛火。
这种灯火通明的情况……是来了什么人？
想到这儿，她懒得进去给人见礼被人使唤，便打算直接转道去饭堂吃饭。
哪知她还未来得及转身，便瞧见阁里款步悠然的踱出来个仙风道骨的人影。
外头天色昏暗，阁中灯火通明，晏晦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裳，外头罩着层如烟似雾的白袍，腰间束着青色腰带，缀着白玉环佩，肩宽腰窄，风度翩翩。
在身后昏黄烛火的映衬下，他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好似浸在湖水里一般，隐隐绰绰，忽明忽暗。
他手中拿着本书，薄唇边漾着清浅的笑，一步一步走的极慢，衣袂轻扬，仙气十足。
只可惜熹微一瞧见他，便想起了原书中那个神秘莫测的晏晦，提不起丝毫欣赏神棍的兴趣，扯着嘴角俯身道：“奴婢见过晏大人。”
晏晦缓步踱到熹微跟前，双手握着书放在身前，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问：“你叫什么？”
熹微怔愣了一瞬，道：“回大人，奴婢名唤熹微。晨熹的熹，微光的微。”
晨熹微光，光明将至。
他如何不知——
晏晦眯了眯水光潋滟的眸，唇边的笑渐渐消失于无形，“哦？熹微？方才去哪儿了？”
关你屁事——
熹微垂首恭敬地道：“回大人，奴婢方才去福宁殿送书了。”
晏晦仍旧眯着眸，“什么书？”
关你屁事——
熹微又低了低头，道：“回大人，奴婢不识字，不认得。”
晏晦被她毫无水平的瞎扯气笑了，“呵，什么时候，不识字的宫人也能被调来藏书阁了？”
关你屁事！！！
熹微轻声道：“回大人，奴婢之前是因着脚伤了，被调来藏书阁养伤的。”
当初莫麟把她调来这里确实是借了脚伤这个由头，是以即便神棍去查，也是查不出什么问题的。
“哦？”晏晦垂下眼，又问：“脚好些了吗？”
你瞎吗——
熹微又福了下身，轻笑着道：“谢大人关心，奴婢的脚已经好了。”
晏晦见她答的滴水不漏，又一直毕恭毕敬地垂着脑袋，不留痕迹地拧了拧眉，清润的声音沉了几分，“熹微，你可知我是谁？”
傻逼——
神棍——
熹微规规矩矩地垂着眸子，道：“奴婢晓得，您是国师府的晏大人。”
晏晦闻言，眯着眸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只是国师府的晏大人？”
？？？
不然呢？你还是谁？段是非的师父？这谁不知道啊！
这问题问的很是莫名其妙，熹微强压下脑海中的满屏问号，道：“是。”
晏晦：……
看了小宫女乌黑的头顶半晌，晏晦冷呵一声，说了句甚好，便挥袖走了。
熹微满头雾水的站了好半天，才咬着牙骂了句：“傻逼神棍。”
*
立夏前一日是幻儿十三岁的生辰，熹微和慕明月特意同王公公告了假，下午时分一起去了司膳司。
幻儿年纪小，且又在宫里，年龄有限，条件也有限，她们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好礼物，好在她喜欢吃，慕明月曾在司膳司待过两年，走后门拿些糕点蜜饯什么的，倒不是件难事。
她们去的时候，平素同慕明月交好的吴司食已经备好了两份糕点和蜜饯。后廷入夜后不得妄行，是以她们得赶在天黑前回藏书阁，便急匆匆地向吴司食道了谢。
谁知拎着东西出司膳司大门时，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闻歌。
熹微和慕明月顿了一下，都不约而同地把手中拎着的东西藏到身后，才福身道：“闻司膳。”
吴司食做贼心虚，被吓了一大跳，面有菜色地走过来，垂着脑袋和她们一起见礼：“闻司膳。”
见熹微从司膳司出来，闻歌短暂地怔了怔，而后摆了摆手，问道：“熹微，明月，你们怎会来司膳司？”
熹微和慕明月相视一眼，慕明月想着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便低着头小声道：“我……许久未吃到司膳司的糕点，实在太想吃了，便央着吴姐姐偷偷给我留了两份，想带回去解解馋……”
说罢，便敛声屏气，等着司膳大人发落。
毕竟她也是在司膳司待过两年的人，晓得这位闻司膳是个什么脾气。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严肃的紧，整个司膳司谁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嬉闹。这会儿被撞个正着，怕是讨不了好。
吴司食也有点怵闻歌，丧头耷脑地等着被骂。
熹微被她们突然紧张的气氛感染，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也随大流地跟着低下了头。
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在这里待了两年，闻歌自是认得她，这会儿又加了一个无楼杀手，她们手中拿的糕点蜜饯反而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闻歌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原是如此，司膳司多的便是这些吃食，往后想吃来拿便是。”
吴司食和慕明月都没想到，平素冷淡严肃的闻司膳会这般好说话，惊诧地相互看了看，才受宠若惊地福身道：“多谢闻司膳。”
闻歌又笑了一声，道：“小事罢了，不过可别让旁人知道了。”
慕明月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嗯嗯，好的，我们晓得了。”
闻歌笑着嗯了一声，瞥见安安静静垂首立在旁边的熹微，顿了顿，侧目瞧着她，道：“熹微，你跟我过来一下。”
努力降低存在感却仍旧被cue的熹微：……
在慕明月和吴司食惊愕地眼神中，熹微叹了口气，跟着闻歌走到了一边的廊檐下。
闻歌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另外两人，压低声音道：“听陛下说，你想去御前？陛下也同意了，是吗？”
熹微：……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她有些牙疼的皱着脸，道：“是……”
闻歌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挺好，迟七被鲁国公一事绊着脱不开身，你身手比迟九好，跟在陛下身边保护他，我们也能放心些。”
？
熹微都做躺平任嘲的准备了，没想到闻歌居然说挺好？
这是怎么肥四？？？
看见熹微一脸疑惑的表情，闻歌问道：“嗯？怎么了？可是有事？”
熹微眨了眨眼睛，收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道：“没有，没事。”
闻歌对这个爱陛下爱到不正常的杀手很是放心，握着人的肩膀安抚道：“别着急，陛下既答应了，便定会调你去御前，明日就是长公主的及笄礼了，福宁殿最近事多，大家都抽不开身，待及笄礼过后，陛下应该就会将你调过去了。”
？
熹微被她安抚的更加懵逼了。
这……
她委实意会不到，这位姐妹是真心的还是话外有话。
宫斗真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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