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蒸熊猫（1/2）

If life is just a dream

Which of us is dreaming

周五的英语课我再见她时，她又变成了马戏团老板的样子。

她总是精力充沛，讲课时声音亮堂，每一个单词都被她念得妥帖圆润。进教室前，她习惯先问候大家一句，有时是“good morning”，有时是“good afternoon”，周一的时候会歪歪头问“Nice weekend？”

此刻班长会大喊一声“Everybody！”，示意我们排兵列阵集体起立回答“good！Morning！teacher！”或是其他，声音在走廊飘。

然后，她就满眼笑意走向讲台，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来。

这个固定的程序是她提出来的，说是可以让大家活泼点。今天她又束了马尾，更是明媚跳跃。

“我们要开始学习新的单元了，Open your books and turn to page……”她一边说一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新单元的标题。

我并不知道她具体的年龄，刚毕业可能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但，我只说在课堂上，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少女的轻柔。

那是一种金属般的嗡嗡震颤，浑厚又金亮空灵，气息吞吐收放自如，刚柔合一回味悠长。听她讲话，能感受到洞穿岁月的磁性与穿透力，满是生命气息。

醇厚绵延。

上课时她总带一个矮墩墩的白色保温杯，讲到口干时便拧开盖，簌簌倒出一点在小杯子里，吹一吹再把下唇微微吻上，一点一点倒着喝。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移动。

我总怕孟老师失手洒了水，又盼着水或许会从她嘴角流出，顺着下巴颏蜿蜒而下，最后被手背擦去。

但她熟稔从未失手。

我急切期待傍晚的补习。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一响，英语书就被我匆匆塞进书包，飞快从三楼的教室跑到二楼的英语办公室去找她。刚下课人流攒动与我逆向，碰到几个初中的同班，我们互相摸摸彼此的江姐头简短寒暄。

即使只是上下楼的关系，不同班级之间也很能少有时间见面，一次见面足以让我们格外开心。

我敲她办公室的门，两下，扣扣。

“孟老师我来啦！”

“稍等…一下……”

过了大概半分钟，她来开门。

办公室里别的老师应是最后一节没有课都提前走了，她拉着窗帘刚换完上衣，椅背上搭着白天穿着的衬衫，身上是一件袖子可拆卸的毛衣，露出一截圆润白嫩的肩头。

“这两天教室太热了，昨天我穿了毛衣去上课热了好多汗。”

她把因为换衣服乱掉的马尾拆了重新绑好，穿上大衣叠好衬衫放进手袋说：“走吧？肖珊同学。”

她家在学校对面的loft公寓，首付是读书时做家教攒的。我们在楼下的超市买蘑菇，她竟撇着八字眉冲超市的售货员阿姨撒娇：“拜托拜托~阿姨要给我最新鲜的哟！”阿姨对她笑得满脸褶子。我在旁边一脸黑线。

loft不是很大，没有餐厅也没有书房。上边日常起居，楼下做饭，客厅没有茶几只放了沙发和地毯，楼梯那里做了书柜放着些布偶书籍摆件，木地板擦得光洁明亮，落地灯上镂空的独角兽花纹在屋顶上投出淡淡的光斑，温馨又随意。

她叫我自己找地方。地毯上有个小的床上桌，我就赤脚盘腿坐在那里复习白天学过的课文。

屋里供着暖气热流融融，我穿着毛衣绒裤一会儿就热得汗涔涔，她倒是换了一身轻薄的白底黑条纹睡衣，在厨房里乒乒乓乓。我在外边做着作业，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杜华和肖强还没离婚的时候也是这样。

她做饭很快，我只读过两遍课文她就叫我让地方，果然她只一个人生活，连吃饭都是在这样的小桌子上将就。

两晚热腾腾的鸡胸蘑菇面上面碎碎的葱花看起来翠绿飘香。我说了声谢谢老师后便满怀感动夹起一口放进嘴里。

我原以为她是会做饭的。

面尝起来像是窖藏10年的老萝卜干加热水被泡发。但她吃得津津有味。

“老师，我很喜欢做饭，以后我给你做饭好不好？”我也赶紧吃得“津津有味”。

“那怎么行。”她回来后摘了隐形戴着一副金丝方框的眼镜模样乖巧如学生，眼睛度数应该不是很高，看起来像是专门凹造型的装饰，细润如脂的脸颊被厨房的热气烤出两坨绯红，头上戴了一个白绒绒的发箍支棱着两瓣黑乎乎圆溜溜的耳，她自己的耳朵却是红彤彤，“你要抓紧时间学习！”她擦掉口红反而绛唇映日。

整个人红扑扑像是一只在做汗蒸的熊猫。

“孟老师你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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