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2）
“琶堤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元初抱着自己的小背包跳下公交，扑面而来的热风瞬间吹散空调残留的凉意，他握着手中两份夜校的宣传册扇了扇风，把它挡在额头上，转身望向不远处那栋高大建筑，写着“云间”二字的招牌下方，一边站着一个服务生，对着空荡荡的门口直打哈欠。
云间会所虽说二十四小时营业，可真正热闹还得等入了夜，平日白天里做的都是酒楼生意，一道水煮白菜五十块钱那种，也没好吃到哪里去，没钱的吃不起，有钱的没兴趣单纯来这儿吃饭，因此云间白天向来冷冷清清。
元初和王景胜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元初来早了十分钟。他不敢贸然进去，随意挑了一棵树，躲在阴凉的地方等对方回复。
好在王景胜回得挺快：“直接上来五楼吧。”
会所五楼是所有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和办公室，只有侧门那台员工电梯可以直达，而现在这个时间，估计是碰不到他那些老同事们的，这恰好合了元初的意。
元初哼着小调，握紧小背包的肩带，跑过马路，飞快地钻进旁边那条通往侧门的小巷里。
会所后门装修一新，原本逼仄的电梯间装上了玻璃门和顶灯，明亮宽敞，虽说比不得大堂豪华，但比起元初以前来说，员工待遇已经好上不少了。
元初从电梯中间的小桌子上摸了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砸吧两下，眼睛一刻不停地往四周打量，丝毫没留意电梯中途在三楼停了一会儿。
电梯门开，元初转过头，恰好瞧见里头走出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皮鞋跟敲得咔咔响。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僵硬了一瞬。
吴远志，元初最不想见到的老同事，没有之一。
他本人其实和名字不一样，志向大得很，并且格外能屈能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精明又油嘴滑舌，兜圈子比元初还能，在一众服务生当中算是比较突出的一个。当初除了元初，他也是升职经理的候选人之一。
元初自进云间第一天起，就没看吴远志顺眼过，后来再加上利益冲突，两人变本加厉，更加互不待见。虽然称不上深仇大恨，但是小怨可谓源源不断。在三年空白之前，元初能想起来的记忆里，还有好几笔没来得及跟吴远志算的账。
想必对方亦然。
要是放到以前，元初恨不得主动找吴远志杠个三百回合。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只是个刚刚痊愈的伤病患，脑子里还缺了点啥，真实弱小又可怜。要是被吴远志知道，怕不是要被他坑进地心。
元初本想着只要自己走侧门，就能大概率躲过一面，可惜现实永远怕什么来什么。
元初先下手为强，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好久不见啊，小吴……不对，”他往吴远志胸前的名牌扫了一眼，改口道，“现在是不是该叫吴经理了？”
这话听在吴远志耳中，总感觉多了几分阴阳怪气，好像在嘲讽他，因为元初走了才得到现在这个位子是的。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吴远志脸色微青，心头一边冒火一边后悔，早知道会碰上这么个煞星，他一定不会走员工专梯。
“元先生，还真是稀客啊，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走正门呢？”他扯了扯嘴角，往元初身后张望，“那位没跟你一起来吗？”
“那位”，又是“那位”。
元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即笑道：“我来面试，他跟来做什么？”
“面试？！”吴远志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怎么？吴经理不欢迎我吗？”
吴远志干笑两声：“别开玩笑了，元先生，您这尊大佛，我们这种小庙哪里供得起。”
元初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阵，看得吴远志差点冷汗都下来了，才别开视线，咔嚓一下将口中的薄荷糖咬碎，抬手挥了两下：“真没意思，不逗你了，我还赶时间，先走了啊。”他越过吴远志，走进电梯，啪地按下关门键，笑盈盈地说，“有空出来叙旧呗，吴经理。”
“一定一定。”
吴远志点头哈腰，等电梯门彻底关上，瞬间直起腰来翻了个极大的白眼，小声啐道：“不就一个走后门的小白脸吗，得意个屁！”
电梯内，元初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想起躺在钱包里那几张银行卡，还有那张不明来历的黑卡，简直比烫手山芋还烫上几分。
云间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元初好歹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吃喝嫖赌暂且不说，转程来挑人回去金屋藏娇的都见过不少。
那个“他”对自己而言是什么人，元初多多少少也能猜得到几分。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事竟然有可能落在自己头上。
真是出息。
他摸出手机，想要找一个人来问清楚，翻了半天，竟只有一个选择。
元初点开梁皓轩的头像，刚打了两个字又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指尖停在半空，久久没能落下。
正当他犹豫之际，电梯到了五楼。站在门外的王景胜一看见他，没忍住露出满脸笑意：“小元！”
算了，下次再说吧。
元初轻轻揉了下鼻梁，将手机塞回口袋里，笑着往外走：“王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王景胜上前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在他肩上拍了一掌，“走吧，老板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元初笑容一僵，差点左脚绊了右脚：“老，老板？”
“宋老板啊，”王景胜一拍自己脑袋，“哎呀，我忘记跟你说了，他说要亲自跟你谈谈。不过我看他对你挺满意的，你别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整个云间里，能让元初怂的人，只有这位宋老板。
宋老板本名宋瑜，人如其名，事实上他不凶也不丑，倒不如说脾气好得很。
然而问题就在于，这脾气实在太他妈好了。
云间名为会所，实为夜店，宋瑜作为它的老板，嫖赌样样不沾，喝酒永远浅尝即止，上班宛如老干部，以前元初还在云间的时候，宋瑜每天五点准时消失，元初就没在晚上见到过他一回。
在夜店里朝九晚五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宋瑜本人也长得很正经，五官精致，气质清冷，配上一副金丝眼镜，特别有人民好公仆的感觉。
打个比方来说，他就像是混在不良学生中的一位教导主任，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能把人治得服服帖帖的威严。
元初咽了口唾沫，在王景胜充满鼓励的目光下，抬手敲了敲门。
里头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进来。”
宋瑜的办公室充满了性冷淡的气息，比走廊还要亮堂得多。元初刚踏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面摆着寥寥几沓文件、一个笔筒，还有一个茶盘，便在无他物。
宋瑜坐在桌后，他今天依旧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深灰色的条纹领带严严实实地系到了最高处，袖扣也别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他背后那堵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幅锦旗，红底黄字分明写着“琶醍十佳商户”。
元初：“……”震撼我妈。
“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宋瑜倒了一杯茶，起身放到桌子对面，“过来坐。”
“噢。”
元初小心翼翼地挪到他对面坐下，莫名生出一种梦回高中，被班主任训话的错觉。
“不用那么紧张，你能回来，我很高兴。”宋瑜淡淡一笑，从文件堆里抽出其中一份，将它推到元初面前，“这份合同是给你准备的，你先看看。”
元初点点头，拿起来翻了两页，心中一惊，脑袋上的问号顿时一个赛一个大。
原因无他，这份合同对他优待得过分了。
里头写得清清楚楚，元初一周只需上三天班，标准八小时制，额外加班需要给加班费，工资比他以前拼死拼活拿到的还要翻上两三倍，只要他签字，他就是云间六楼的负责人。
云间六楼是什么地方？VIP区中的VIP区，有钱有权都不一定能开到这一层楼的房间，全看老板的心情，真正能到六楼来的人基本上只有宋瑜的好友。但是，他的小伙伴并不是每天都有空来嗨的。
换言之，这是一个闲到发霉却油水丰富的天选之位。
以前这份工作是由宋瑜兼职的，如今却送到了元初面前，怎么看都很有内情。
这就好比你在街上捡到一个馅饼，第一反应也许会觉得是巧合，是上天眷顾，可如果换成一个陌生人，突然从街边跑出来说要送你一个比脸还大的馅饼，还是肉馅的，换谁都觉得有问题。
元初往后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他合上文件，问道：“这份合同，是他要求这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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