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梦醒（1/2）

公元2995年，霍鸣站在巨大的落地虚拟屏幕前。

屏幕上呈现的是一幅千姿百态——仅剩的十个左右男女老少各自姿态奇异地站在广阔的平地之上，他们有的眼神迷离，有的嘴里骂着别人听不懂的肮脏至极的话语，有的仰天大笑，有的痛哭流涕，好像都在一瞬之间，人生全部的生老病死、别离重逢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人类狭窄的记忆通道里，痛苦和快乐旁若无人地撞击出颜色各异的火花。

也有些人，他们只是静静地站着，或者只是躺下，像是睡着了。

前者像是编号07，后者像是霍泽。

“这个07号很有趣，”霍鸣笑着对旁边的副官说，“这小孩是谁？”

副官低头看了眼资料，也笑了：“您别说，还真是个小孩儿——西二区罗遥川，十二岁，跟小少爷一样大。”

“西二区十二岁？”霍鸣鲜有地愣了一下，“你确定是西二区？”

副官仔仔细细地检查通讯端悬浮的资料，小心到了经纬度，也没发现西二区有什么异常。

霍鸣的身材即使到了中年之后，也是保持得无可挑剔的。现在他站在那里，全身上下细致到每一根线头都笼罩在得体的香水味之下，发胶使他的头发显得更为黝黑，暖黄色和幽蓝色光亮界限不分明地混合、发酵，最后投射到他的脸上，霍鸣的眼里突然间划过一道不明意味的神色。

“我是说，”霍鸣抿了一口淡金色香槟，“十二岁，十分年轻，是个好苗子。”

“……青出于蓝。”副官及时地拍马屁。

霍鸣噙着笑看向没说出后半句的副官，拍拍他的肩膀：“胜于蓝也没错，我确实是老了。”他示意副官别再说些客套的废话，下巴指了指屏幕里的罗遥川，“西二区，拉萨……跟老冯没关系吧？”

副官低着头：“没什么关系，不过冯小少爷好像和他认识，应该是普通朋友关系。”

“朋友？就怕他有别的什么想法。你去准备一下，我挑这位，这种人不能留在老冯身边，更不能留在西二区。”

“是。”

“这次给奥西人安排了空间……他们也应该发现六根指头的多了人了，不过那个姓罗的小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更有意思了。要找的人没找到，该赢的比赛也没赢，还死了一个三王子。古人怎么说的来着？”霍鸣亲昵地拍拍身边副官的手臂，“赔了夫人又折兵。”

副官伸手接过他已见底的高脚杯，其实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只好不住点头。

霍鸣又问：“冯年贺出发了吗？”

副官马上说：“出发了，今天下午刚出发，冯夫人和冯小少爷明天飞北京。”

霍鸣满意地点头，过了许久才说：“行了，之后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可以通知冯年贺停了它了，别让我的好苗子死了。”

万籁俱寂。

*

霍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舒适的保暖舱内，漆黑一片，好像过了很多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经历。全身上下都在酸痛，脑子是钝的，心跳得有点微弱，虽然保温舱恒温，但他手脚都是冷的，嘴唇也起皮了，嘴里干涩得发苦。他吃力地撑开保暖舱的门，本来以为是黑夜，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整片火红、橘黄的艳丽的天空。

那天空太漂亮了，从他房间的窗口望去，能看见方方正正的一整块画布似的秋景，霍家有一群鸽子，每天傍晚就扇着翅膀上下飞，黑色白泽紧凑交织，穿过瑰色的云层和铜制的桅杆，别有一番好看。

他睡了一天一夜。

身上没有伤口，看来时序虽然会导致人死亡，却不会把游戏里的伤口带到游戏之外。他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终于挨到了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整个房间充盈着熟悉的药味，是治疗用的药，不是最早的那服药。

霍泽安心了一些，双拳抵在桌上，头伏在双拳之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

他已经忘记了最后发生了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但其实喊的也不对，好像是在喊“胡澄”，还声嘶力竭的，有点好笑。

霍泽嘴角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笑意，准备先打开电脑，着手查一查这个罗遥川。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霍泽按动开关的手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等应付完这些再说。

门外的人显然不知道他已经醒了，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他坐在椅子上的样子，先是吃了一惊，之后很开心地跑过来说：“哥！”

是霍澄。

霍泽严肃地想，还好这小丫头不知道自己借了她名字用，不然肯定会问他：为什么用我的名字，不用姐姐的呀，你是不是喜欢我多一些？

他绝对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却不善于或者说懒得表达，习惯了关在笼子里的感觉。

不过关在笼子里的一般都是放出来会危害社会的猛兽，这点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如果说哪个人能让他暂时乖顺，霍澜霍澄肯定可以算上。和她们说话时，尤其是和霍澄说话时，他会不自觉地换一个语气，试图让自己听起来确实是个和蔼可亲的哥哥，哪怕他只比霍澄大一岁。

现在能这么轻松地放任思绪飘到这些地方去，都是劫后余生带来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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