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

绚烂的缤纷的艳丽的万花筒般令人目眩神迷的色彩仿佛无穷无尽地在她的视野中延展铺陈开来。

在灰暗的现世空间中，这道裂缝里的世界显得过于如梦似幻，反而衬得现世如同古早的黑白默片那样卡顿、枯燥及乏味。

月见祈迈开了腿，如一只灵巧的幼鹿那样跳入了裂缝之中。

而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那端的同时，裂缝也瞬间闭合在了一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是魔女真正的伊甸园。

犹如埃及神话中的九柱神盖布与努特，天空与大地互为穹顶，首尾相接构成一个无穷大的球体。不，与其说是“天空”与“大地”，不如说是“美”与“孽”。

——因为划分界线的并非支撑着努特的舒，而是泾渭分明的不可调和的两种存在。

愉快的光辉的彩色的“美”，所见之处全都是星辰、莲花以及鲜艳和谐的色块，在缝隙之中穿梭过飞鸟与蝴蝶，在色块上投下细碎却又令人心生喜爱的阴影。间或有瀑布在色块间飞流直下，但那流淌着的并非水、而是光之河，或是类似花蜜那样甜美的东西。

而相对的另一端，则是混沌的阴暗的丑恶的“孽”——连多看一眼都仿佛亵渎了神灵，到处都是扭曲的污秽，黑雾与不断翻涌的淤泥混合在一起，在目光看不穿的内里，好像还有类似生物的存在在不停地蠕动着。

一个是来自人心中美好的希望与祈祷，一个则是其余那些肮脏渎神的糟糕部分。

但仅从本质上来说，所谓的美与孽，并无区别，全都是隐藏在此世人心之中的妄念与痴望。

无需区分善恶美丑，因为在此地，魔女都将一视同仁——这就是“欲望之海”、“念之庭院”伊得海拉。

月见祈落在了一朵莲花上，足尖点在花瓣上的一刹那，泛着淡淡的光晕的涟漪与她为原点显现出来。

下一秒，整个空间都颠倒过来，她所在的美之海变为了“天空”，而孽之海则倒转过来成为了“大地”，但月见祈丝毫不受影响地仍然稳立在那朵莲花上。

人类的一切物理法则在此地宣告无效。

她在莲花、星辰和飞鸟之间奔跑着，它们也若有所感地纷纷为她铺成了一条道路，指向无边无际的远方。

若是此时有他人在场，一定会无比惊讶。

并非因为此地的奇异，而是被发生在月见祈身上的变化所震慑——

魔女在她的伊甸园中脱下了人类的皮囊，显露出了属于“异常”的本源。

来自现世的一切无法存在于伊得海拉之中，她的身体被黑光编织而成的长袍包裹，裸露出来的肌肤变为毫无血色的纯粹的白，而她的额角上出现的两个绝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的形状狰狞的漆黑兽角更是□□裸地昭显着她“非人”的本质。

而那摄人心魂的美貌也仿佛揭开了阻挡窥探的面纱，变为清晰到近乎失真的地步。只需一眼，就能知道这绝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外表。

月见祈向前奔跑着，意识操控着道路所指的方向。

她并非漫无目的地在伊得海拉浪费时间。

欲望之海本应该没有边际，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她能抵达的最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有些类似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神话中的“金伦加鸿沟”，深不见底、也无法逾越。

今天她在那两个英雄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力量，让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在靠近那条裂痕时的感觉。

如果她想要探查这股奇怪的力量。月见祈想。她必须要再次靠近那个地方。

但是——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月见祈下意识地战栗了一下，原本投向远方的目光仿佛触电那样倏地跳开了。

那种糟糕的像是干扰力般插入她的意识的力量毫无征兆地袭来了。

不——不可能。

她不敢置信地强迫着自己再次看向远方、那道裂痕所在的方向，但当她的目光触及某种边界的一瞬间，一种想要回避、逃离的冲动就会涌上她的心头。

不不不——

月见祈后退了一步。

她明明记得这种干扰力要走到那道裂痕的边缘时才会影响到她的，怎么可能在这种距离都能干扰到她？！

伊得海拉可是她的地盘！她即是法则——这里怎么可能会存在比她还要强大的力量？！

然而就像是感知到了她的惊怒、想要嘲弄她的傲慢一样，那股干扰力一瞬间突然膨胀起来，如一把利刃那样直直地插入了她的意识之中。

！！！

“——什么？”

突如其来的钝痛一波一波地袭来，从意识海深处具像化为肉体的疼痛，直抵血肉之中。

月见祈忍不住捂住了心口，声音惊疑不定。

“怎么可能？”

那股力量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挑衅般地再次进行了攻击。

但愤怒起来的月见祈直接反扑过去，魔力在意识海中高高掀起滔天巨浪，毫不留情地朝着入侵者的方向吞噬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红瞳倏地一缩。

汹涌的魔力在吞噬入侵者的前一刻硬生生地收回了体内，月见祈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位于头顶的孽之海。

“…Nhhngrs…I’a I’a,wphn’ra fthntr Nhhngrs——”

双眼无法看穿的腐烂肮脏的淤泥与黑雾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恶臭，它们翻涌着，仿佛有无数对邪恶的眼珠在这丑恶的海洋中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又仿佛空无一物。

这是人类、不、这是此世所存的所有生物都无法忍受的“恶”。

这是不该存在于“欲望之海”伊得海拉的存在。

月见祈想要别开眼睛，但那隐藏在其中的眼珠就像是一座不可逃离的牢笼那样紧紧抓住着她的视线不让它离开。

穿过那一层层的污秽，好像有来自宇宙深处的星体与星云在扭曲地旋转着——那都是没有生命存在的荒芜之地，但正因此却又居住着更大意义上的某种不可名状的生命。

她听到了某种尖锐刺耳的、不可能由地球上的生物发出的尖叫声，不是语言、也不是野兽的咆哮，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诅咒。

但当月见祈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那声音又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然而这突然降临的寂静却比声音响起时要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是永久的夜幕降临之前的一次喘息，沉重、肮脏而又龌龊至极。

她注视的时间越长，那种恶心的干扰力在她的意识里的存在感就越强、也越难抵抗。

月见祈强迫着自己移开目光，但孽之海中藏匿着的那种令人生畏的不可名状的邪恶力量却始终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

“——！”

她突然抬起手来，在虚空中，无数道金色光芒聚拢在她的掌心。

下一秒，她的手中握住了一把极其锐利的金色□□。

完全抛弃了美观、全然为了杀戮与刺穿而存在的形状，锐利到光是注视就能被它刺伤。

月见祈张开了嘴唇，怒吼如龙的咆哮那样在整个伊得海拉中爆发出来——

“异乡人（The Outsider），给我滚回你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