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1/2)
临安长期就是江南第一富贵之城,城中有名的酒楼众多,它们一般三两层,这中间还又细分为两种,一种是挂正店牌子的,一种是挂脚店牌子的。挂正店的,是有着自己酿酒权的,而挂脚店的,则只有贩卖权。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中就画有脚店,后世的人有些不明就里的往往一眼看下去,误以为是给车夫苦力歇脚的地方,或者是疲惫的人捏脚做脚部按摩的店,实则不然。这些个酒楼的大门大都正门面临大街,就其格局来说,都是底层安排散席,楼上是阁子。这阁子也就是后世的包房,包间。但是老马的樊楼却颇有新意。首先是楼高五层,临安城独一家,所谓独占鳌头。在布局上,樊楼不做散席,只做富贵人家的生意,就是只有阁子。它独出心裁的撤掉了一楼的散席,而是用来存储展放新鲜食材,以及各地搜集而来的名贵的补品,樊楼做的是富贵人家的美食,而不仅仅是让人来饱食,它要以食为补,酒楼里还单独聘请了有经验的世家郎中来指导。它的二楼是庖厨,左侧专做肉食,右侧专做素食,荤素分开。它的三楼五楼是客人吃饭的阁子,可以边享用美食,边眺望楼下城内美景。为了避邪,四楼的四字不好听,通死字,做成了歌姬以及说书唱曲艺人这种杂人休息的地方。当然他们也是男女隔开,歌姬在左,艺人在右。
老马自己的阁子在二楼左侧,古人云,君子远庖厨。但是老马喜欢庖厨剁肉砍骨头的动静,这样,他要是在阁子里跟什么人说什么话,他们的对话声音一则会被遮盖,二则那些舞刀的厨子都是他信的过的人,警惕性高,陌生人根本近不得跟前,如此很是安全。
还有就是,不同于普通酒楼把上楼下楼的楼梯过道全部集中在酒楼的中间位置,樊楼充分利用了自己地面大宽裕的优势,设置了左右两侧的楼梯,左侧上楼,右侧下楼,如此减少了来往宾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大增加了私密性。
这些个心思,一来二往的,就让樊楼成了名副其实的酒楼里的头牌。
这一日,新任礼部尚书的管家拿着帖子过来,说是他们家尚书大人的一帮同僚为了给尚书大人贺喜,今夜要来樊楼庆祝,为了避免被打扰,他们要包下晚上樊楼所有的阁子。老马的酒楼是开门迎客的,就樊楼的档次,礼部尚书虽然尊贵,可是更尊贵的客人他们也接待过,但是为了一家的畅快就要求清场的,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他们一般都是不事张扬,低调沉稳,毕竟胸怀君子谦谦之风,在仕途上才会长久。
两相对照,老马有点失望。虽然他喜欢结交,樊楼也喜欢贵客,可是这位尚书大人怎的就如此作风?但是他打开尚书大人的札子后,一脸堆笑答应了尚书府管家的要求,“好的,好的,小的一定照办,包尚书大人满意。”这位新任的礼部尚书原来是秦桧。想不到靖康年间被金人抓去北国的秦桧居然能逃了出来,来到江南!老马心情有点激动,那是一个他老马曾引以为同道的大贤。十四年前他们一同科举提名,只是老马是武科,且止步于举人,人家秦桧是文榜,还高中状元,所以后来虽然大家都做了官,但是差距太大,人家秦桧先是被丞相大人看中,纳了东床快婿,接着在泰山大人的助力下,很快就得获御史中丞这样的高位,老马呢,长期庸庸。靖康之后因为阻挡张邦昌称帝,秦桧惹恼了金将,被一同押往北国,也算是一个有风骨的人,单凭此举,就可青史留名啊。在老马已经有点风筝尾线一样漫长的人生里,如果他敬佩过谁,还在仰慕谁,谁还是他心中大宋为官者的明灯,他认为非秦桧莫属。所谓要才有才,要德有德,要名有名。而且老马还记得秦桧的外号:秦长脚。说的是秦桧年轻为发迹的时候在太学读书,因为秦桧家世背景不如人,于是他经常为同宿舍的同学做一些跑腿,干活的杂事,于是就被人起了这个一个贬损的外号。
前些日子临安疯传说是秦桧打伤看守的金人狱卒,逃离北国,来到临安了。现在又得皇帝赏识,高升为礼部尚书了,老马为秦桧高兴。自从苗傅打着清理宦官专权的旗号起事,老马耗费银子打通的朝廷路子,被堵了个大半,身边被他安插了耳目的好几位权官要么在事变中掉了脑袋,要么就被罢官迁出临安,如此他精心构置的临安情报探子网络的做事效率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几个月下来,他常常对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情报通报给北方而长嘘短叹。有几次他还去厨房的密室看了看那里圈养的信鸽,没怎么让它们长途跋涉,它们也长肉了,再这么下去干脆让它们上了菜谱,让客人点了红烧了得了。
所以,他动了结交秦桧的念头。他想着借着秦桧来樊楼吃酒的机会看看秦桧饮食上的偏好,借机把酒楼里得力的厨子推荐到秦府。以秦桧的能力,礼部尚书绝对只是他在临安城的起点,假以时日,他会爬的更高的。只要秦桧身边有了老马的人,秦桧爬的越高,老马也跟着看的越远。
那一晚,樊楼按照秦府管家的吩咐,像往常一样,平平常常的开门营业,但是来的人都被告知,已经客满,实则,早在正常开门迎客的时辰之前,秦桧他们就已经悄然进了樊楼。
作为酒楼的主人,老马恭敬的迎客,一脸招牌的堆笑,弯腰弓背,老奴一样的引客人上楼,进入华丽的阁子,那里已经是灯烛莹煌,美姬丝竹恭候,老马预祝客人吃好喝好玩好人生三好之后,就低头倒退小步出了那阁子。在回到自己二楼阁子的路上,老马这才看见秦桧带来的一行人,有一部分被安插在樊楼的各处,包括庖厨,看来此人戒备心很强,要在这么一位精明的人周围安插自己的人,打探个什么消息,看来自己异想天开了。他有些丧气,也有些不明白,更有些感伤,这个秦桧究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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