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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遗憾呐。”锦瑟却只是看着他,仿佛惋惜一般,“你才做了多久的侯爷,这么快就面临这样的处境。”
“我怕什么?”陆离挑眉一笑,“他日就算仲离当真攻下青越,谁又敢拿我怎样?倒是摄政王的前路,真是堪忧啊。”
锦瑟听了,却只是不动声色地转开脸。
“他若殉国,你会怎样?”陆离却实在不识时务,继续问道。
锦瑟闻言,却又笑了一声:“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呢,哪有那闲工夫去理别人怎样。”
陆离微微抽了口气,随即挑眉笑道:“到如今他在你眼里仍旧只是个‘别人’而已?那谁在你心里才是自己人?”
锦瑟转开头不答,顿了片刻,却忽然正色看向他:“陆离,你其实知道我外公在哪里,是不是?”
陆离顿了顿,复又展颜笑起来:“原来在你心里,到底还是外公才是自己人啊!”
“我想见他。”锦瑟轻声道。
陆离终究还是收起了笑脸:“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锦瑟轻轻松松地道,“说到底,只有外公才是我挚亲的人,如今他年岁也大了,却成日不知所踪,我这个做外孙女的难道不该担心吗?”
陆离沉吟片刻,终是道:“我尽量为你通知到,不过他会不会出现,我就无能为力了。”
“多谢你。”
锦瑟又朝他笑,陆离却只觉得她今日十分不对头:“你……真的没事?”
“能有什么事?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么?”锦瑟朝他摆摆手,“你不是要进宫么,快些去,我也该回去了。”
尽管陆离心头仍旧有疑虑,锦瑟却已经大步跑开,陆离无奈,唯有朝宫中走去。
锦瑟并没有回摄政王府,而是在踟蹰之中,回到了从前的安定侯府。
心中到底还是有顾虑,她站在门口,静静看了许久,仍旧没能鼓足踏进去的勇气。
须臾之后,原本紧闭的府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来,锦瑟抬头时,正看见一张熟悉的老脸,正揉着眼睛朝自己打量。
锦瑟立刻展颜笑了起来,举步奔上前:“福伯!”
“啊呀!”福伯似是被惊着了,回过神来,却又立刻喜上眉梢,“果真是小姐么?几时回来的?快些进来!”
锦瑟被他牵引进府,打量着一如往昔的府邸,眸色却逐渐变得黯淡起来:“二娘和锦辉锦堂他们呢?”
福伯一面引着她往前走,一面答道:“前两日,二夫人带了三少爷四少爷离府,说是要回家乡探亲。以我老头子看呐,实则是为了躲避祸事。三少爷未及弱冠之年,却要世袭老爷侯位,如今青越又面临祸事,二夫人哪里敢让三少爷去蹚浑水,索性避而远之了。”
“已经走了么?”锦瑟低低应了一句,忽而自言自语道,“也好。”
福伯将锦瑟引到花厅之中坐下,就要去为锦瑟斟茶,却被锦瑟拦下:“福伯,我回来,其实是有些事情想问你。你与我坐下说话。”
福伯这才坐下,疑惑道:“小姐要问我什么?”
锦瑟微微低下头,心头挣扎犹豫,却终究还是开口道:“姐姐未出嫁前的事,福伯还记得吗?”
福伯一怔:“小姐想知道什么?”
锦瑟回想了一下幼时的情形,道:“我那时年纪小,糊里糊涂的,很多事都分辨不清。我记得我七岁那年,苏墨曾经来府中提亲,被父亲拒绝。后来,我却时常看见他在府中进出,带姐姐一同出门游玩,有没有这样的事?”
福伯脸上骤然一僵:“小姐……”
锦瑟却依然继续道:“再后来,是过了一年多之后,姐姐终于执意嫁给苏墨,同时也与父亲断了关系。”
福伯神情僵凝,却一个字也不说。
锦瑟抬眸看着他,又顿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这中间,我记错了什么吗?还是,我认错了那个来带姐姐出去游玩的男人?”
福伯猛地站起身来,身后的凳子骤然倒地,他慌忙转身去扶。
锦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头逐渐一片寒凉,终于一字一句道:“那个男人,其实是苏然,不是苏墨,对不对?”
*
进入腊月,青州城终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此时,距离仲离向青越发兵,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其间,仲离军队势不可挡,连破青越七座大小城池,而青越军队却似乎毫无招架之力,连连败退,引得相隔遥远的京都青州城内也人心惶惶起来。
昨夜一场鹅毛大雪,今晨园中便被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锦瑟向来惧冷,此时却捧了暖手炉站在廊下,静静看着园中的小厮侍女们奋力扫雪。
已经一个多月,她等的信却始终没有回音。她心头其实已经有某种不好的预感,却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眼见着园中积雪即将清扫完毕,园外忽而有一小厮匆匆步入,上前给锦瑟行了礼:“夫人,府外有一老者求见,说是夫人的故人。”
锦瑟心头猛地一震。她希冀的那人没能给她回音,等待的人却适时折返,是巧合,还是关联?她心头惶惶,终究道:“请他进来。”
梅月恒缓步而入时,锦瑟已经在厅中泡好一壶热茶,抬眸见他精神矍铄地站在门口,便斟了一杯茶与他,轻轻一笑:“外公,好久不见。”
的确很久不见。当日在仲离那座小镇上,自锦瑟定下要嫁与陆离起,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梅月恒倒也坦然,接过锦瑟手中的热茶,笑道:“是啊,外公半年未曾见你,如今见你过得好,也就安心了。”
锦瑟也笑着:“那这半年,外公去了哪里?”
“四处游乐了一番。”梅月恒不以为意地答了一句,低头饮茶。
锦瑟便又为他添满了茶杯,似漫不经心地道:“是去了仲离国都汴州?”
梅月恒闻言抬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却已是默认。
“如此看来,此次仲离终于下定决心出兵,定然有外公的一份功劳?”锦瑟仍旧努力朝他笑着,“外公可曾见过宋恒?他近日好吗?之前我写了封信给他,等了许久却仍不见他回信,外公此次回来,可有他的口信带与我?”
何妨惜清欢(十三)
梅月恒手指轻轻扣着杯沿,神情却依旧自若,淡笑着道:“你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你明明知道。”锦瑟垂下眼,轻声道。
“有些事,你从前根本不问,为何如今却非要探究?”梅月恒轻叹一声,“你曾经也说过,有些事,知道还不如不知道,怎么到了如今偏又放不开了?丫”
锦瑟凝眸,脑海中却不断地闪过姐姐失去孩子的情形,那些事,她明明未曾经历,如今,却历历在目。很多时候,她总以为自己是最苦的那个,可是如今—媲—
“因为我想知道,姐姐在死前,究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而这些苦难,又究竟是什么人带给她的!”
“如此看来,你心里是已经有答案了?”梅月恒依旧慈祥和蔼的笑着,仿佛便只是寻常人家的外公,慈爱的与自己的孙辈谈天说笑。
有答案么?锦瑟不知道,她只是在听溶月说起姐姐流产之事时,想起了从前许许多多被自己刻意忘怀的事——
譬如,苏然千里迢迢去到仲离,名义上是看她,却更像是为了去那百花园参拜所谓的“桃花仙子”!
譬如,她在仲离初初见到绫罗时,宋恒明明不曾与姐姐有交集,却望着那个与姐姐极其相似的女子脱口唤出“锦言”二字!
譬如,池蔚曾经告诉她,在苏墨的书房,曾经见过一个女子的画像,而画中背景正是仲离百花园中那个桃花林!
还有苏然种种深不可测的似是而非,以及宋恒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
曾经那么多被她刻意忘怀的大事小事,终于在她看见那几幅画像时,尽数汹涌而来——
每幅画都是被人用深爱的笔法描绘,每幅画中的姐姐都是幸福的,每幅画右下角都有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篆书落款——宋恒。
她终究没法子再骗自己,那些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了的表相背后,终究存在着令她恐惧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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