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2）

穆百舸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当年他和母亲被慕家赶出去以后辗转到了北平，幸得二舅舅的照顾，进了当时京城里搞洋务搞的最为有声色的福贝勒府中。福贝勒只有一女，早早嫁于谢举人，谢举人与贝勒爷的女儿生了个女儿，福贝勒夫妇老来寂寞便一直将她养在贝勒府。他识得几个字便和同时期进府的阿祖一同被小格格选做了保护她的差事，小格格那么小的时候就指了他和阿祖，以使他和阿祖的下人生活不那么辛苦，在外人看去还有几分羡慕。事实也去世如此，他们二人主要是陪着小格格玩耍，从小格格牙牙学语时到小格格已经出落成个小姑娘，他们与小格格的距离越来越远，有一个人却与小格格越来越近，借住在贝勒府的程少爷。

小格格变成了大格格，她不喜与人说笑，却能和他们二人说几句话，她走到哪里甚至不喜欢一堆人跟着，却能让他们二人跟着一起，她性子清冷不甚喜欢姐妹兄弟，却能叫他们二人一声哥。从小到大，她其实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们兄弟二人难以分享的秘密，只是他看的清楚，从来止于主仆情分，而阿祖却是深深陷入。五年前，福贝勒因在福州清缴鸦片，引得英法同时出兵，便被朝廷夺了官位，渐渐传出有要杀之以平欧洲诸国之怒的谣言，贝勒爷忧心小格格一家，京中贝勒爷的仇家可不少，便早早将他们安置往上海去，北平时有传言，福贝勒一家要往上海去。

阿祖与他自然是不能跟着同去，阿祖不舍便整晚整晚的守在车库边，只要有个动静，他都想亲自送小格格一程，谁想他发现了有人欲行不轨，往车里装□□，他哪里能忍得住。

等到人发现的时候，□□的确是用到了，半夜炸醒了贝勒一家，贝勒连夜送走了小格格一家。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心意，她那么聪明，该是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可她从未珍惜过，甚至连走之前连他提都没提，对他也仅仅是看了一眼，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同他说，将所有珍惜和珍视都给了另外一个人。可阿祖还是那样去做了，他珍惜珍视一个从未将他放在眼里的人。所以他将她视为仇人也不算冤枉她了吧？一想到她还活着，并且还享受着安稳的生活，穆百舸便咬牙切齿，夜不能寐。他就是想看到她过的不好，然后心中似乎也能算是有个安慰一样。

穆百舸睁开眼睛，这么多年，他的恨意随着自己那几年不堪回首的经历而愈渐浓厚，胸中几分意难平，只有做些什么，他才能稍稍释怀。如果曾经的他再好好劝劝阿祖，或者那日和他一起去，是不是现在他们会不会完全不同？

手腕上被她抠进去的地方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穆百舸看着那点点血迹，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一脸戒备的谢龄。曾经他想过，只要小格格愿意，就没有人能够抵挡她。

其实他明白，这是他的偏执，是他找不到可以找谁去报仇，只能找到她作为一个寄托，盼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通过复仇而找到另一个出口。这种偏执，每看到她一次，没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一次，就越来越严重。

穆百舸向她靠过去，一手绕过她，撑在她身后的玻璃上，一边在耳边说到：“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和程泽之有任何联系！”

谢龄猛然抬头，这这这……这走向不对啊！明明他应该是盼着她和程泽之狼狈为奸才对啊！她的眼中犹挂泪珠，穆百舸偏过头闭上眼，低声道：“别看我！”

谢龄双手捂着脖子，忙低下头，一低头就看到了他手腕上已经伸出来血迹的伤口，她要是丧尸就好了，一下子就能把眼前这个人抓死！

“你还喜欢他？”穆百舸问。

谢龄窝在角落里，但却又敢怒不敢言，低着头随口道：“你说谁？”

“程泽之。”穆百舸漆黑如夜的双眼看着谢龄，仿佛谢龄如那夜中的一颗星一样，闪烁不定，捕捉不到。

“没有！”谢龄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可不想，让穆百舸亲手把她送去死，今晚这种事，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下次许燕孚回来一定要让他教教自己打枪，她也要走到哪里都别一把勃朗宁！

“真的？”穆百舸笑问。

穆百舸的手从玻璃上移到开门的手柄处，离谢龄更近了几分，气息离她越来越近，谢龄退无可退，连连点头，期待他能够停下来。

微微抬眼向他看去，穆百舸的嘴唇动了动，眼中一暗，谢龄心道不好，双手立即抓出来两把瓜子怼着他的脸悉数蒙了过去！穆百舸呸了一声吐出去几颗瓜子，点点头气出了个笑容，看着谢龄，一下子在她的脸颊旁边停下，他的呼吸喷洒在谢龄的下巴上，谢龄眨眼欲求饶之际，穆百舸又是一个温柔的笑容，手指微动，车门豁然打开，谢龄一下子翻到了车下面去！

谢龄叫出声来，一抬头，从车窗里又丢出来几颗瓜子，正好打在她的脸上，谢龄指着穆百舸骂了声娘。

穆百舸趴在车窗上，极为绅士的说到：“那，许夫……谢小姐，我们下次见。”

“见你麻批！”谢龄在地上捏了团雪用力扔到穆百舸还未伸回去的脸上。

穆百舸一怔，谢龄意识到问题有点大，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被他一把又拉到车门前，他脸上还带着雪球的碎屑，谢龄讪笑着：“我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

穆百舸拉着她的大衣扣，逼迫着谢龄弯下腰来，他轻轻说到：“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不必费尽心思来勾引我？”

说罢扬尘而去，留下谢龄一人凌乱在吹着寒风的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