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六年（2/2）
“……”顾宇城一脸无语地看了一眼祁声，难得地没有露出笑容，“……你自己看看到底是谁的旧情人。”
祁声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拿着酒杯的手猛地一僵。
远处一个站在角落不疾不徐地从侍应生手里拿过酒杯的年轻男人似乎感受到了祁声和顾宇城如炬的探究目光，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稍微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让祁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心里一紧。
远远看上去他似乎和祁声长得有些模糊的相似，却不像是祁声生得柔和温淡的长相，反而眉眼要更深邃一些，从英俊的面部轮廓里多透露出硬朗刺骨的凌厉，整个人都散漫着冷淡的、生人勿近的气息。一身藏蓝的西装十分衬合的身材，挺拔而俊逸的姿态一览无余。他身边并没有什么熟识的人与他交谈，也从不主动去找人搭话，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随意地站在角落里，无所谓地看着身边来来去去、却与他无关的人潮。
……太久没见了。
祁声喉咙发紧：“……他怎么会来？”
“我靠，大哥你问我，”顾宇城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祁声，“沈知文怎么说也出国也六年多了吧，算是你家里的人，也是你那什么……不过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啊，就是你这么问我，我知道的也不多，这话你应该去问你爸。”
严重失神的祁声不再多说什么，敷衍地应了一声，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往那个年轻男人身上瞥。
从刚刚便感受到祁声目光的男人只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转身对上祁声的双眼之后，便无声地勾起了唇角，手里掂着酒杯便走了过来。还没等祁声反应过来走开时，沈知文便快步走到了他面前，礼貌地点了点头，眼角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戏谑却被祁声无意间捕捉到了：“刚刚没有看到你们，来晚了，不好意思。”
“别别别，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挺久不见有点儿认不出来你……”站在一边瞅着祁声脸色的顾宇城见祁声不说话，只好讪笑着随意应了一句，“反正也是祁叔让你来的，我们也管不着你来早来晚对吧？对着我更没必要，不如对祁声……”
“我没介意，”祁声突然淡淡地开了口，截断了顾宇城的话语，却也不抬起眼，“既然来了，就去爸那边打个招呼吧。”
“好。”沈知文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专注的眼神却一直放在祁声脸上，从未移开过，“不用一起吗？”
“我刚刚已经……”
祁声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像是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眉间蹙得更深了些。他沉默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偏头低声叮嘱顾宇城不要让祁思云跟过来，然后便从沈知文身边错身而去，“……我和你一起吧。”
沈知文也只是看着他笑了笑，跟了过去。
这时候才从一堆富家小姐中脱身而出的祁思云喘着气跑到了顾宇城身边，正巧看到了祁声和沈知文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眼皮一跳，扯了扯顾宇城的西装下摆：“哎顾宇城，沈知文回来了？”
顾宇城伸了伸懒腰：“对啊，你哥让我看着你，别闹事。”
祁思云小声地骂了一句，有些不耐烦：“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哥不会又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了吧？沈知文这破玩意儿又……又打算回来勾搭我哥啊？”
“你哥一会儿得水深火热入虎穴……”顾宇城饶有兴致地看着沈知文和祁声一齐走到了不远处祁宏生的身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放心吧，你哥顶多就是被沈知文算得连渣都不剩——哎祁思云你拧我腰干什么！”
03
“……盛华做了这么多年，和你们姜家……”
祁宏生的轮椅被他一向倚重的秘书严文推着，祁宏生手里的酒杯早已见了底，面前与他交谈的中年夫妇身边跟着一个面容姣好清秀的女孩儿。祁声只匆匆地扫过一眼，不多做停留，便快步走过去接过了祁宏生手里的酒杯，语气里隐隐带着担心：“爸，医生不是让你少喝些酒，怎么严文哥也没拦一拦。”
严文也只是弯弯腰致礼，十分抱歉地微笑着：“祁少爷。”
“别怪严文，是我自己让他别管我的。”祁宏生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一偏头，正好看见站在祁声身后的沈知文，笑意深了深：“知文来了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让管家通知我？”
“没必要麻烦他老人家，就自作主张地进来看看。”沈知文笑着走过去替祁宏生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而且我就是来见一见您，看看您身体怎么样就行了，其他人我也没多大兴趣。”
“这什么话，”祁宏生笑着摆了摆手，“就会说好听话……”又看了一眼眼前中年夫妇身旁的姑娘，赶紧招了招手，“哎姜桐，来祁声这儿，你俩都多久没见了。”
被叫做“姜桐”的姑娘看上去虽然有些拘谨，但多年以来的教养和礼貌让她还是落落大方地走到了略有窘迫的祁声面前，弯了弯双眼：“祁声，我们挺久没见了吧？”
“嗯，”祁声礼貌地勾了勾唇角，偏过身子朝姜氏夫妇微微弯腰致意，“姜伯父姜伯母好，刚刚……刚刚去照顾了一会儿我妹妹，没来得及去招待你们，实在抱歉。”
“没事儿，”姜厉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走过来大力地拍了拍祁声的肩，声音粗粝沙哑，“你们年轻人有事儿当然不用管我们几个老的。小桐和你见过几次，对你印象倒是挺深的，前几天还和我说怎么这么久都没见着你了，你就带她在会场里转转，省得她回家又和我闹。”
“爸……”姜桐被姜厉这么一说，一时有些不大自在，脸上微微泛着潮红，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她侧过脸准备和祁声说话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沈知文漫不经心的视线，心里莫名一紧，拉了拉祁声的衣袖，“这位是……”
“沈知文，”还没等祁声想好怎么介绍站在一旁的沈知文，他已经抢先一步伸出了手，礼貌地笑了笑，眼角却微微划过祁声僵硬的神色，“叫我知文就好，我是祁声的……”
“朋友。”祁声想也不想地找了个拙劣的理由搪塞了愣神的姜桐，让沈知文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啊，”姜桐迅速地看了一眼祁声的脸色，转过头和沈知文简单地握了握手，笑道：“沈先生好，不过之前好像没见过您……”
“我不太喜欢和人处一块儿，”沈知文只是笑了笑，并不因为祁声的做法而恼怒，眼神却不停瞥向站在一旁、面容冷峻的祁声，“姜小姐不认识我也是自然，祁声好像也不大喜欢和我……”
“行了，年轻人站在这儿聊天也不嫌碍事儿，”祁宏生淡淡地扫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祁声，及时地截断了沈知文的话。他侧过脸看向姜桐，和蔼地笑了笑：“小桐啊，你就和祁声到一边聊会儿天吧，我和你爸爸还有事儿谈。”
“啊，行。”姜桐赶紧点了点头，转身轻轻扯了扯祁声的衣袖，“祁声，我们走吧，我想去吃那边的蛋糕了。”
祁声已经无暇顾及坐在他身边的祁宏生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冷静地偏过头，不再看沈知文投过来的探究眼神，只叹了口气，强撑起一个笑容，朝姜桐礼貌地伸出了手：“走吧。”
“知文，你看他俩是不是挺配的，”和姜厉谈完工作之后的祁宏生微眯起眼，满意地看着走到不远处、低声交谈着什么的祁声和姜桐。“祁声这看上去也差不多能定下来了，你才刚回来……”
“爸，”沈知文笑着打断他，“我没必要的。”
“你这孩子倒是不着急，这六年在国外也没个定性，”祁宏生坐直了身子，拍了一下沈知文的手背，微微蹙起眉，“你可是祁声他哥哥，比他大的，本来应该先给你……可你爷爷一直不同意，我也暂时没办法。今儿这个会场你就好好挑挑看，抓点儿紧，看上哪家姑娘了，我让人帮你搭个桥……”
祁宏生一直絮絮叨叨的，沈知文并不着急答话，顺着祁宏生的视线看向另一边。
瘦高的祁声和他过分凌厉的外貌不同，刚放入人群时并不显得扎眼，更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而难以靠近。看得久了，反而能从他的眉眼间淡淡的神色里看出不一样来。仿佛有一层薄雾如纱地笼着他，隔绝着一切烟火红尘，却让人不禁想去探看。
祁声像是对岸隐秘潜藏着的人，冷风在雾中穿行而过，却依然如当年一般，不动声色地掠起沈知文心底的一片昏黑。
风去经年，却仍旧如初。
“我不着急。”他一直望着祁声，淡笑地回答着祁宏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