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疼不疼？”（1/2）

57

工地上荒无人烟，距离有人来往的街道并不算太近。这片儿被废弃得早，挂在斑驳的墙上，上面的颜色也早已褪色，顺着尖利的风声掠起断续翻飞的声音。祁声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旁边显得阴沉昏暗的烂尾楼的一层里并没有人之后，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孙驰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定位。

“已经很近了，”祁声的眉头没有松开，衣衫被吹得凌乱，“但他到底在哪儿？”

“这片儿我就没来过，能藏人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啊。”郑涛跟着头疼，抽了抽鼻子，“操，这什么破地儿，连个鬼影都没有。”

韩书宇踢了块板砖，发出不小的响动：“声儿，孙驰怎么和你说的？”

“直接给我发了个定位，”祁声叹了口气，“剩下的什么都没说。”

已经失联一段时间的孙驰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半个小时前突然给他发了个定位，却无论祁声发多少消息询问，孙驰愣是半个字都没有再发过来。祁声实在担心，只能拉着郑涛和韩书宇一块儿打车到了孙驰给他发的定位点。

“要不要先报警，”韩书宇皱着眉，“或者跟辅导员说一声，我觉得这片儿太他妈不安全了。”

祁声按了按额角：“暂时不要，万一孙驰没什么事儿——”

他还没说完，一个不知躲了多久的人突然从暗处朝他们跑了过来。祁声面色一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那个满脸惊恐的男人便直接拽住了他的胳膊，扯得他生疼，根本抽不出手。

“操！”郑涛被突然冲出来的孙驰吓了一跳，瞪圆了双眼，“孙驰你他妈来这破地儿**啊！找死吗！”

“我……”孙驰只是发着抖，死死地攥着祁声的手，眼神凌乱，脸上似乎比以往多了不少新伤，“我没有、我没有……”

“操，这孩子没事儿吧，”韩书宇掰过他的脸看了一眼，“他不会是跟人打架打不过吓傻了吧？”

祁声皱着眉，费力地扶起孙驰。几日不见，孙驰明显变得憔悴许多，脸颊两侧凹陷下去，胡子拉碴，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抱住祁声的时候抖得几乎站不稳，急促的呼吸听上去似乎乱得不太正常。祁声被他扯得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低头喊他：“孙驰？孙驰你没事儿？”

“……快走，”孙驰此刻从嗓子里艰难挤出的声音粗粝如沙，像是声带被磨裂了一般，“赶紧走，赶紧带我回去……”

“你受伤了，”祁声敏锐的直觉在瞬息间似乎察觉到了某处潜藏着的危险。他微皱着眉，一边低声安抚孙驰，一边用余光瞥着附近幽暗阴森的暗处，准备拉着他往后走，“你先站起来，和我们去趟医院——”

“孙驰！”

一声粗吼顺着厉风砸落在他们四个人的耳边，祁声猝然回头去看，一个不知从哪儿走过来的面目凶横狞恶的光头男人正领着另外三个混混，朝他们的方向踱步而来，眼神却犹如淬着毒液的利刀扎在孙驰的脸上：“哟，孙驰，你小子还他妈叫人来了啊，挺他妈的有出息啊！”

孙驰瞳孔猛地一缩，干裂发白地嘴唇微动，喃喃道：“吴哥……”

祁声偏头深看了一眼抖得更厉害的孙驰，却并没有说话。这时候再问他出了什么事儿、怎么招惹上这些人的已经来不及了，他回身眼神示意了一下靠到他身边的韩书宇和郑涛，将孙驰往后推了推，在郑涛耳边压低声音：“想好怎么弄了吗？”

郑涛捏紧了拳，目光死盯着面前的人，说：“老韩说了，我俩先挡着，你带着孙驰找个机会到一边儿去报警，到时候……”

“不要报警！”在霎时惊跳起来的孙驰突然猛扑了上来，死攥住了祁声紧绷的胳膊，尖利的喊叫惊得三个人齐齐一愣，“求求你们不要报警！别报警！别……”

韩书宇：“操！”

“我操，你们几个小子还他妈想报警啊，”被叫做吴哥的男人听见了孙驰的叫声，骂了一声，发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扯着嗓子道，“**妈的……抢了我的好东西不给钱，都他妈的给我往死里打！把孙驰这狗娘养的给我抓过来！”

郑涛和韩书宇已经来不及回头骂孙驰了，吴哥身后的三个人拎着撬棍朝他们扑了过来，目光凶狠。郑涛赶紧推了一把祁声，在他面前挡了一下，伸手便迅速地抓住了当空挥下的撬棍，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的一瞬，凌空一脚便踹在了对方胸上，当即把人给踢翻在地，发出肉体被掼在地上沉重的声响。

但这片工地实在是许久无人清理，破碎的板砖，杂乱的钢筋，灰败的水泥板错杂地堆在了脏污的地面上，踹倒一个人之后郑涛惯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却猛地被脚后歪斜的钢筋绊了一下。就在他踉跄地稳住自己身体是，余光却在无意间瞥见早已靠过来的吴哥瞪着血红的双眼，几乎是在刹那间拎着一根更粗更硬的铁棍，迅速冲到了他的面前，在他防备之前发狠地举起了棍子——

来不及了。

心下一慌的郑涛正准备抬起手肘认命地挡下来时，却看见一个黑影用比吴哥还快的速度，从旁边掠了过来，只听见沉闷的“砰——”的一声，郑涛猛然抬起头，便看见祁声被一旁微弱的光线照得惨白的一张脸，紧闭着眼。

郑涛吼了一声：“祁声！”

祁声微睁开眼，眼神被疼痛激得有些涣散，额上不断滚落的冷汗砸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他紧咬着牙关，承受着背上的疼痛，嘴唇微微发颤，像是要和郑涛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被吴哥从后面揪起了衣领，猛地被拖到了一旁的墙边。吴哥狞笑着，粗壮的手臂直接按着他的脖子，抵上了剧烈震颤的废弃落地玻璃上。

“我操！”

郑涛的眼里布满血丝，准备冲过去帮一把祁声。结果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的瘦小男人突然跟不要命了似的，直接将他撞倒在地，喉咙间发出一种诡异而尖锐的笑声。而在一旁的韩书宇则是**乏术，尽管把另外两个混混打得见了不少血，但他们像是打红了眼，几拳落在了韩书宇的脸上，一拳比一拳更重，打得他差点儿还不了手，只能勉强抬手挡着，他们趁韩书宇还没缓过劲，顺手拿过地上的转头狠狠地朝韩书宇后脑勺挥了过去。

如果说是一般的混混，可能几拳下去，见了血，他们多少会忌惮一些。但这些人明显眼神不对劲儿，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拳脚混乱却密实，几乎是彻底爆发了力气，根本提防不住。即便是郑涛和韩书宇这两个没少打过架的，多少也看出来这些人根本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这四个人几乎是亡命之徒。

“怎么样啊哥们儿，”吴哥一边扣着祁声的脖子，一边吊着嘴角，回头看了一眼被压制得抽不开身的郑涛和韩书宇。他淡淡地瞥了瞥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眼神发直的孙驰，故意凑近祁声流满冷汗的脸，吐出的气息泛着恶臭：“孙驰也是挺有用的，居然带了你这种小白脸来……你知不知道哥哥就喜欢你这种长得好看，看起来就真他妈带劲儿的……”

他扯着嗓子阴笑了一声，整个人贴近祁声的身体，竟恶劣地隔着衣服顶了顶祁声的身体。眼前一阵一阵发花的祁声发不出来声音，紧咬着牙，忍着背上的疼痛和胃里的翻江倒海。他颤抖地喘着气，黯淡的目光微微向下一睨，只一霎，他在吴哥微微放松的一刻，全身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攥拳直接发狠有力地砸上了吴哥的侧脸！

“你妈的——”

吴哥被揍得猝不及防，这一拳祁声用尽了力气，下了狠劲儿，连他一时半会儿竟也耳鸣得缓不过来，齿间疼得几乎像错了位。喉间突然灌进新鲜空气的祁声当即弯着腰猛烈地咳了好几声，嗓子泛上了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了话。他撑在一旁的玻璃上，艰难地抬起手朝一旁的空地指了指，对着快吓傻的孙驰喘着气道：“到一边儿躲着去，快报警……”

话音刚落，冲冠眦裂的吴哥已经发狂地冲了过来，直接一脚踹上了祁声的腰腹。祁声眼前一黑，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方的玻璃撞上去，竟将本就不结实的废弃玻璃硬生生地撞得碎裂，整个人往后一倾，后背着地时当即压上了破碎尖利的玻璃。

浑身漫着的疼痛让祁声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吴哥却像是打定主意不让他挣脱，走过来对着他的下巴又是一脚：“长这么好看，性格倒是挺牛逼啊，**妈的还他妈敢打我……”

祁声的衣服本就穿得薄，一地的碎玻璃不知透过衣服划穿了多少道口子。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以缓解疼痛，走过来的吴哥却一脚踩上了他的胸口，让他挣动不得。吴哥渐渐使劲儿，他后背的伤口似乎越割越深，疼得他差点儿昏过去。他嘴里开始慢慢地涌上腥甜，呛得他嗓子发疼。而就在吴哥弯下腰看着他的时候，他余光一扫，竟瞥见对方的手向后腰摸去，下一秒，闪过凌冽的光的尖刀便迅速迎着他的脸刺了下来！

耗尽体力勉强解决掉三个人的韩书宇和郑涛看到这边凶险的情形，脸上血色尽失，想冲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祁声！”

一阵短暂的冷风掠过，祁声在刹那间抬起了手，当空接住了锋利的刀刃！

掌心被硬生生割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扣子，温热的血液瞬间滴落在祁声的颈边。他撑着力气颤抖着扣住近在咫尺的刀子，呼吸急促，不敢放松。面容狰狞的吴哥却像是发了疯一样，仍在不断用力往下刺：“人都到这儿了，就他妈别想走——”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猛地窜过来一个人影，直直地朝祁声身上的吴哥撞了过去！

刀刃在霎时从祁声的手里抽出，血液随着更猛烈的剧痛喷溅而出。祁声无暇顾及自己手上的伤，转头去看，却发现刚才躲在一边的孙驰不知何时跑了出来，直接将吴哥撞翻在地。

吴哥没想到孙驰会突然窜出来阻拦他，他站起身，往地上吐了口痰，手里玩着刀，粗眉一拧，尽是凶恶。他再次慢慢地走了过来，抹了把脸：“妈的，你给老子滚一边儿去！”

“吴哥、吴哥，”孙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挡在祁声面前，脏污的脸上满是乞求，声音含混，“吴哥算我求你了，今天放我们走吧行不行……”

“可以啊，”吴哥冷哼一声，刀尖抵在孙驰脸侧，“把钱给我，你们现在就可以走。”

祁声微微皱眉盯着他们，孙驰像是慌不择路了一样，抖着身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吴哥，下一秒便爬到了祁声身边，没等浑身无力的祁声阻止，孙驰竟直接伸手扯过他的口袋，不吭一声地拿走了祁声随身带在身上的几百块钱，再次踉跄地凑到了吴哥面前。

“这些钱吴哥你、你先拿着，”孙驰几乎神经质地往吴哥手里塞钱，丝毫不顾身后祁声的脸色，“剩下的我到时候再给你好不好，我……”

“你他妈跟我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拿着点儿钱当我**呢？”吴哥直接抢过钱，随意地数了两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钱不到手，你他妈就别想从这儿走！”

“我可以不走，但如果我不跟着他们回去，他们之后如果报警，我们谁都逃不掉。”孙驰眸光一闪，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些，身子却还在发抖。“吴哥你也不想警察过来的，到时候陈哥他们——”

“别跟我提姓陈的，”吴哥抬脚朝孙驰肩上暴烈地踹了一脚，眉头却紧皱起来，似乎被孙驰的话影响得开始犹豫。他扫了一眼被郑涛和韩书宇扶起来的祁声，又低头看了看不敢和他直视的孙驰，抬起匕首在孙驰脸上比划了一下，稍一用力便割出了一道血口，“下星期天，你他妈再不把钱拿齐给我，到时候可就不是我了，你就等着被姓陈的弄死吧。”

说完，他朝勉强支撑起身体的另外三个男人挥了挥手，恶狠地撂下一句：“走！下星期再过来揍死这条养不熟的狗！”

58

“手部刀口割伤，背部玻璃划伤，目前情况来看没有骨折。先把背部的碎玻璃取出来，伤口都消毒清理一下，然后手上的刀伤需要去缝合，你们再带着他把破伤风针给打了。”

值夜班的医生效率很高，几个人将祁声送到医院之后便迅速给他检查了伤口，交代了几句，先让郑涛先下去缴费，孙驰和韩书宇则陪着祁声处理伤口。碎玻璃扎得不算太深，医生取出的速度也很快，祁声还勉强可以忍受。只是在消毒上药和缝合手上的伤口时，他白着一张脸，闭着眼，额上尽是冷汗，疼得根本说不出话。

“这段时间手上和背上的伤口不要碰水，尽量别洗澡了。记得及时换药，不要吃辣的啊，两周之后过来拆线就行了，”医生给祁声缝合好，注射完破伤风针，多看了一眼祁声惨白的脸，笑了笑，低头开药，“你应该庆幸没骨折，年轻人别因为一点儿冲突就打架，伤成这样，日常生活肯定要受影响。”

祁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这会儿大部分医生都不在，”医生说，“如果还不放心的话，明天再过来详细检查一遍也可以。”

医生写完开药单，交给站在一旁时刻准备跑腿的郑涛下去拿药。医院的病房一向紧缺，祁声这身伤本来也不需要住院，医生便让他们在值班室里休息，自己先跟着过来提醒他的护士去查房了。等郑涛拎着药回来，值班室内本就发冷的空气像是在一瞬间凝住，只有眼神交汇汹涌，冰冷地缠绕着寒凉的空气。

“……护士说了，这个药一天换三次，到时候让韩书宇帮你记着。”郑涛忍着一口气，将塑料袋用力地砸在桌子上，“我怕我记不住，孙驰你也记着……哦，忘了你贵人事多，经常不在寝室，你麻烦你了啊。”

孙驰欲言又止，祁声好容易缓过来，忍着疼抬头看了一眼郑涛，叹了口气：“郑涛……”

“你他妈是**吧！那棍子那么粗！我他妈要你帮我挡着吗？！”郑涛实在忍不住，直接朝祁声吼了一声，“都他妈说了让你别来，非得过来遭这个罪！结果呢？孙驰逼事儿没有，你一身伤！”

“郑涛！”韩书宇拦了一下郑涛，皱着眉，“别说了。”

“我现在真他妈想撬开你脑子里想些什么！怎么就这么大无畏了！”郑涛声音陡然变小，眼眶却登时红了，“你他妈的……他孙驰就算是欠人钱了、杀人放火了，跟你有个屁关系！”

“郑涛你先缓一缓，”祁声勉强撑起身子，“你和老韩要不要也去检查一下擦点药，脸上这些伤……”

“我俩没事儿，你伤得比较重，我们这伤过几天就好了，扛打。”韩书宇转头看了看眼神躲闪的孙驰，“说说吧孙驰，怎么招惹上这些人的。”

孙驰：“我……”

“你他妈是欠人钱了吧，”郑涛根本压不住气，看到祁声伤得这么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整天不在学校，不知道在外边儿和什么人混，一天天的尽给人找麻烦……”

“我……我就是借了点钱，”脸上尽是畏惧的孙驰整个人微抖了一下，看了一眼祁声，“祁声那些钱我会还给你的，你给我个数，我到时候……”

“不用了，你要是困难，就先不用还了。”祁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声音听上去有些淡漠，“你……还是把校外的事儿处理清楚了，不然再这样下去，你自己也危险。”

“我知道我知道，”孙驰忙不迭地点头，根本不敢看站在一旁怒目而视的郑涛，“我会处理好的，我真的会……”

“得了，你他妈这些屁话留着给那个吴哥说去吧，”郑涛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下次要再出事儿，我们压根儿就不会再管，你好自为之吧，我真他妈的服了……”

“行了别说了，吵得我头疼。”祁声有些烦躁地朝郑涛使了个眼色。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蓦地偏头看了一眼韩书宇，问道：“对了，我手机呢？”

“在我这儿，”郑涛赶紧从自己兜里拿出来递给他，“有急事儿？”

手机屏幕在刚才那一场混战里摔出了几条裂痕。祁声摁亮屏幕，上面直接显示了十几条条消息，以及六个未接电话。

全是沈知文打过来的。

祁声一怔，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和屋内的三个人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走到了医院的走廊上。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手机上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正犹豫着要不要摁下回拨的时候，手机突然一震，沈知文再次把电话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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