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傍晚时分，夕阳半坠不坠的耷拉在西方黄土坡上，染红了半边无精打采的天空。正是各家各户起炊烟的时候，豫州城有名的医馆千金堂外却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周遭人家别说炊烟了，连根柴火味儿都没有。
有人当街打架，怕是整条祥安街的街坊邻居都跑出来瞧热闹了。
有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振臂高喊：“打！使劲打！好拳头——”
人群中央，千金堂大名鼎鼎的老板兼坐堂大夫屠圣手正揪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白袍中年人猛揍，两人扭打在一起，脸上都挂了彩，那白袍中年人瞧着颇有点世外高人仙风道骨的意味，此刻衣发散乱，滚了一身的泥土，嘴里叫骂道：“屠匹夫你个庸医，好意思叫什么圣手，厚颜无耻，我呸！”
他虽然眼皮肿的老高，想必视线早已模糊一片，这唾沫却是瞄的十分精准，喷了那膀大腰圆的屠圣手一头一脸。
“喔——”
看热闹的人群发出心照不宣的惊叹声，场面太精彩，叫人瓜子也无心磕了，一双双眼睛铜铃般瞪着场中，谁不知道屠圣手可是豫州城出了名的暴脾气，这白袍人初来乍到惹了这炮仗，怕是不死也要半残。
“苏、去、病——”屠圣手抹掉脸上的唾沫星子，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你他妈找死！”
“屠大夫，揍他！”有人叫唤。
不断有好事群众拥挤过来，最近豫州城来了不少江湖人士，有人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屠圣手一记重拳直直往苏去病脸上招呼，苏去病年及不惑依旧爱脸如命，当下使劲一扭，竟然奇迹般挣脱了屠圣手的禁锢！一使巧劲翻身而上，指尖已经摸出一根寒光闪烁的银针，就要往他麻穴招呼。
“好！”被询问的当地人喝了一声彩，这才抽空回答道：“还不是那个叫苏去病的，就是穿白衣服的，就他，自称江湖游医，今天到千金堂砸场子，挑衅屠圣手——就是黑衣服那个大汉，说他庸医误人，是杏林之耻，早点关门大吉还能造福苍生。”当地人砸咂嘴，颇有意趣，“嗨，屠大夫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炮仗，一点就着，这不就打起来了。”
苏去病看着身板单薄，真发起狠还颇有几分力道，屠圣手被他掀翻后愣是到现在没有爬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扣着苏去病要扎向自己麻穴的银针。
“屠大夫！”那人又叫了起来，“可别叫外人小瞧我们豫州城嗳！”
屠圣手自觉面上无光，自嗓子眼儿深处挤出一声怒吼，额角青筋暴突，硬生生掰下了苏去病捏针的手腕，又重新翻了上来，再次占领高地，劈手去夺苏去病的银针。
“卑鄙小儿！呸！”屠圣手一边扭打一边礼尚往来的还了一口唾沫回去。
苏去病及时抬手，宽大的衣袖挡住了这堪称毁容的人造利器。不过苏去病这一下也露出了空门，叫屠圣手趁机夺过银针，反手扔出一丈多远，肩膊上又生生挨了几下结实的拳头，痛的苏去病倒吸几口凉气。
那询问的外来侠士却是不说话了，走江湖的都知道“黑白双煞”，屠圣手与苏去病早年是武林中颇有名气的游医散侠，两人一黑一白，并称“黑白双煞”，实则互相之间并不服气，每次见面总要分出个高低。后来黑煞屠圣手隐退江湖消失不见，白煞四处宣扬他医道败于自己无颜面再行江湖，一时间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
未成想，当年的黑煞竟是来了这小小的豫州城当起了坐堂大夫。
只是，昔日意气风发的两人如今泼妇似的当街扭打在一起，实在是……难以言表。
眼瞅着两人都打红了眼，下手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狠，自人群外终于挤进去了一位文弱书生，他瞧着不过二十出头，束着的书生头巾已经歪倒在一边，一张脸累的通红，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可见挤过结实的人墙着实不轻松。
书生直奔中心扭打的两人，嘴里念叨着：“君子切不可当街失仪。”伸手去拉滚成一团的黑白双煞。街边众人已经预料到这敢于出头拉架的书生是怎么个血溅当场的悲惨下场，那书生挤出人群摇摇晃晃，瞧着步履都不怎么稳健，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完美模板，他不顾众人劝阻跑到风暴中心，手指唰唰两下，恍若残影浮动，滚成一团的两位大夫便双双僵直着不动了。
……
屠圣手和苏去病还保持着互相怒瞪的姿势，书生直起身，拿衣袖沾上额头，一下下擦掉额角的细汗，长舒一口气，围观群众齐齐掐了嗓子，一个个见鬼似的盯着他，一片诡异的寂静。
天幕已经擦黑，书生整理好仪容，朝着四周人群作揖，彬彬有礼道：“在下能力有限，劳烦各位帮忙，将两位前辈拉开。”
鸦雀无声中，不知道谁手中的瓜子掉了一地，哗啦啦一阵响，方才问话的侠士却忽然眼神一亮，在一群哑巴中高亢喊道：“阁下可是‘白面书生’孔崇儒？”
那书生愣了愣，看向声音来处，又是一个揖，“不才，不才，正是在下。”
侠士一个飞身越过人群，落在场中，“在下‘黑豹头’莫冲，久仰大名。”
二人一番客套，将屠圣手和苏去病各自拉开，孔崇儒瘦瘦弱弱的身板扛着比自己大了两号的屠圣手走进千金堂，而莫冲则在问清楚苏去病下榻的落脚点后，将他送去了不远处的福缘客栈。
一场大戏就此落幕，病恹恹的残阳也终于退出了自己的主场，围观群众自知没戏可看，各自作鸟兽散，回家抱老婆打孩子去了。不过今夜过后，黑白双煞豫州重逢泼妇掐架的八卦，怕是要传遍整个江湖了。
烛灯方燃，福缘客栈的大堂人头攒动，都是挤在这里用晚饭的客人。有本就住宿在此的旅客，也有错过了方才的热闹，想要来一睹白煞苏去病真容的好事者，这桌划拳行酒令，那边高谈阔论，闹哄哄一派火热景象。掌柜的打着算盘笑眯了眼，小二忙的脚不沾地，这般酒气氤氲中，自门外踏进一位青衣的年轻公子，小二眼见，忙几步迎了上去，讨好的笑着招呼道：“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青衣公子客气回道。
“好嘞——”小二弯腰一请，“客官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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