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死麕（一）（1/2）

我叫百里望舒，我阿爹叫百里延。

阿爹从小就告诉我，做人要守信。

我五岁那年，有一次阿爹外出采药，救回来了一个商人。商人是从中原来的，去西域做生意，回来时遇到马贼，整个商队只有他一人得以逃生。商人醒来后十分感激，对阿爹说：“恩公，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实不相瞒，我早年曾学过些占卜之术，略有小成，只是后来因此招致祸端，所以曾发誓再不占卜。今日，我愿意为你再算一卦。”

阿爹笑了笑，说：“祸福天定，岂是凡人之力能改变的？我这辈子已经无欲无求，唯独有一个小女儿放心不下，不如你替她算一卦吧。”，于是阿爹把我的生辰八字给了那人。

那人掐指一算，顿时大惊失色：“天煞孤星，不如弃之弗养也！”

阿爹听了勃然大怒，道：“我好心救你，你竟让我扔掉我女儿！”，接着连打带骂地把商人赶了出去。

所以说，做人要守信用。

如果那个商人真的如他所言，再不给人算卦，也就不会这般落荒而逃了。

如果我没有骗我阿爹，老老实实在家背书练字，不溜出去玩，也就不会惹阿爹生气，被阿爹罚背书，不背完不准吃晚饭。

我倒是宁愿不吃饭也不想背书。背书一来无聊，二来是无用，草原上的孩子可不会管你背没背过《论语》《诗经》，只看你会不会射箭、骑马、抓野兔。别人家阿爹都是罚跪罚板子，唯独我阿爹只罚我抄经背书。挨板子还能偷偷往裤子里塞棉花防疼，罚抄书却偷不了懒，漏一罚十，严惩不贷！

可没办法，谁让我家是这草原上唯一一家中原人？按阿爹的话说：“人不能忘本。”，教孩子还得照尧人的那套法子来。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包之，包之……”

我心不在焉地念着书上的那些话，只觉得脑袋昏昏，肚子空空。傍晚的时候阏氏派人送来了一条烤羊腿，香味隔着毡帐都能味道，诱人垂涎。然而，阿爹今天确实生气了，若我不把书背完，别说羊腿，怕是连明日的早饭也吃不成。念及此，我忽感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啊——！”

这时，我头顶传来一阵钝痛，一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百里大夫叫你背书，你倒好，在这儿走神？”那人幸灾乐祸地笑着。

此人叫贺楼绰，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是贺楼单于和没藏阏氏的儿子。他今年十八，仗着比我大了两岁，小时候没少欺负我。说起来，我惹爹爹生气这件事，他才是罪魁祸首。若不是他告诉我爹爹今天一整天都要给单于看病，我也不会偷偷溜出去了。结果等我下午回来的时候，正巧撞上了回家的阿爹，被一顿好训。

“还不都是你害的？”我白了他一眼，忿忿道。

贺楼绰道：“我也是听母亲说百里大夫要去一整天的，不是存心害你。”

我暗道，你骗我这么多次，谁知道这回是不是你在捣鬼？于是转过头，不再理他。

贺楼绰见状忙道：“我说真的没骗你。”

他从褡裢里掏出一包东西，然后坐到了我身旁，道：“我可是听说了百里大夫罚你不准吃晚饭以后，专门跑过来给你送吃的了。”，他把烤肉递到我面前，食物的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面蹿。

我接过烤肉——还是热的。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

贺楼绰一手撑在桌案上，歪头看着我，道：“什么叫‘差不多’？我这么雪中送炭，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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